。 我们只打算在丽江休整一两天。如果换乘马匹前往中甸,在藏历六月初六之前到达问题不大,只是此去尽是高原,路亦崎岖难走,搞不好范文嘉或是谁谁又像上次去石渠时那样大病一场。因此我建议仍旧飞过去,但在出发之前,我还得去见一个人。
梨园晚宴
这就得说到我在第29中队的一位战友。这家伙姓汤,单名一个绍字,弟兄们都习惯把他叫做“汤勺”。其实与其说他像一只汤勺,倒不像说他长得像一枚指南针更加妥当。相当细瘦的身材,脑壳尖尖的,恰如一只削尖了的指针。到了腰腹间却忽然涨出,鼓鼓囊囊的样子,像是在怀中揣了一大包银子,大概是喝太多酒发了福吧。再往下便是两条瘦而长的腿,板上钉钉一般紧紧地合拢在一起,愈收愈细,恰如另一枚指向极点的磁针。那滑稽样儿每每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发笑。 话虽如此,那“汤勺”一旦登上战机,立刻化身为史上最准确的导航系统。我曾经和他做过半年的搭档,“汤勺”的妙处在于,哪怕置身于浓密大雾之中,也能凭借一些微小的特征辨清方向,绝不至于带着我一头撞到黄桷树上去。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确实能起到指南针的作用。 在上一次的空战中,“汤勺”与我同时负伤。我伤在眼睛,他伤在右腿,与此同时还有一块弹片嵌入了肺部,这让“汤勺”的伤势比我来得更加严重。我甚至怀疑,“汤勺”就算是身体复原也无法回到第29中队重新做一名飞行员。他是云南人,老家恰在丽江,于是在我回到重庆疗养的同时,“汤勺”亦回乡疗伤。他的父亲汤之晋跟木氏土司关系颇深,大概算起来有三四代的渊源。待到与汤之晋两父子见了面,云南人又热心,相谈甚欢。夜来无事,汤家伯父盛情拳拳,替那李达三做了个邀请。原来这一晚恰逢“达记”的总掌柜李达三在他那间著名的“梨园”里设宴,款待一位来自俄国的客人,木王府也派了专人作陪,这陪客便是“汤勺”的亲爹汤之晋。 这位李达三和钱可凡历来jiāo情颇深,都是茶马古道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道人。李达三生意做得极大,从昆明到康定,再到昌都、察隅、拉萨,甚至更远处直到印度,都有“达记”的分号。说到底,自从钱可凡逐渐地淡出江湖,这李达三便取代他成为这条道上唯一的霸主,当年虽然也有过恩仇与争斗,年月久了便自然化作飞烟。何况这举国兵乱之际,又哪里来的宿怨?反倒是惺惺相惜的意味来得更重一些。 之前钱可凡便曾jiāo代过,到了丽江务须去拜见李达三,此去中甸、松赞林寺,哪怕更远去到德钦与邦达,有了“冲本达三”的名贴,一路便可顺风顺水。于是这一晚,便随着汤氏父子一同前往“梨园”递拜贴。 当夜古柏森森,苏古笃与曲项琵琶的乐声满园回dàng。之前上过白族的三道茶,待“苦茶”与“甜茶”过后,轮到用苍山脚下银箔泉的泉水与蜂蜜和炒米花一同煮出的“回味茶”。晚宴并不奢华,是地道而精细的云南菜。汽锅鸡、宣威蜜腿炒制的饵丝、羊肚菌与鸡枞菌、一尾在这个季节极其罕见的桃花鱼。做东的李达三虽富甲一方,相貌却并不出众,满脸敦厚之色,态度殷勤而从容。反倒是那位俄国客人顾彼德,一口流利的汉语,言谈间颇显见识广博。若不是长着一头金褐色卷发,只怕被认成是当地人也是有的。 既然知道我是休假中的第29中队飞行员,起初的一大席话题都围绕着最近的空战以及大后方的空中航线。李达三虽然话不多,见解却颇为精到,据他所猜测,国内的空中补给航道势必将从丽江一带经过,并且必定会连接到境外的印度一线。我听着,却不发表评论,只点头称“或许如此”。 至于顾彼德,这俄国人原本是彼得堡的世家子弟,十月革命时败了家,才刚二十出头便去国离乡到西欧一带游dàng。再过得几年干脆做了神甫,1921年从缅甸一带来到云南,利用神甫的身份做起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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