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瑶思忖片刻,答道:
“倒并无什么特别的,我们互相夸赞了一番对方的棋艺,那老者还郑重向我道了谢,之后两人便辞别了。他那竹林茅舍,静谧无人,远离市廛喧嚣,倒是分外雅致的场所了。我在其间下棋,入了神,便不觉时光流逝,不知日月,也不感饥饿。回来才颇有烂柯人之感。”
“竹林?小姐下棋的地方是在崇吾山何处,还记得吗?”
“是在山中尧池北边的山林中,的确有一片竹林。”
听闻此言,苏子墨心下了然,望了华予一眼,那人也似乎心有灵犀,微微点了点头。
“在下也是颇为羡慕小姐这种入棋局而忘神的境界,只有黑白,没有朝夕,极乐之至。”华予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只是,小姐的这位对手恐怕并非活着的人,乃是前朝棋圣留下的魂魄。”
“先生何出此言?”
“我们探查过,那崇吾山上,尧泽之畔,并没有竹林,也没有茅舍。只怕小姐所见的竹林场景,均是妖物构造的幻境,所以府上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你都没有找到。想来是玄参生前痴迷弈术,却苦于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能尽博弈之兴,故而死后魂魄徘徊于世间,继续找人挑战。”
听着华予的话谢初瑶的脸色越来越白,缓了一阵子,才道。
“先生此言,倒不是没有道理,当初见到如是山人的时候,我就感觉他整个人有一种出尘离世的气息,那茅屋远遁市廛,也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我还曾怀疑是不是山上的仙人。”
“你的直觉倒不错,他的确可以算一棋仙了。”
“黑白相争,天地之道隐于方寸之间,通得此道,就应当领悟了天地智慧,明明已至此境界,却仍然放不下执念,令我讶然。”谢初瑶感叹道。
“谢小姐以棋道通天道,虽善弈,又不执于弈,这自然是最高的境界。但是对于他人来说,以棋道本身为天道,故而沉迷,故而有执,倒也无可厚非。”华予说。
谢初瑶听了此话,心中通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端起茶杯小酌,却感到口中苦涩。
几人默然一阵子,各怀心事,过了片刻,苏子墨才开口问道:“谢大小姐近来可好?”
谢初瑶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长姐归宁,说江府上作祟的妖孽已除,一切安好,但我知道长姐一向识大体,即使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儿也不会说出来让我们担心。虽她看似一副安然满足的样子,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郁郁寡欢。”
“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茶已入苦味,要如何品出甘甜,还得靠大小姐自己的造化了。”
三人在亭中又饮茶几盏,对谈山水园林,琴乐棋艺,良久才尽兴,华予和苏子墨方告辞离开。临别前,谢初瑶问道:“九先生,请问那如是山人之后如何,还会继续徘徊人间吗?”
“小姐若关心,不妨明日派一批下人,随我上山去看看。”
回客栈的路上,苏子墨兴叹道:“这江南的园林,当真是小巧精致,此前在江府见识了兰苑长亭,深深回廊,这谢府山石小池更具风味,游中恍若置身真山水中。相比之下,皇家园林虽恢宏大气,但缺了这以少胜多,弦外之音犹绕梁间的不尽之意。”
华予点了点头,论道:“江南园林,讲究的是小中见大,介子而纳须弥,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颇具匠心。“
翌日,华予和苏子墨带了十几位谢府的随从一起出发,渐入了深山中。
一群人来到崇吾山中尧池湖畔,湖畔林立着郁郁葱葱的樟树,枝叶泛着淡淡的明黄。
早秋的气息来了,抚过了层林,携带着片片落叶,蜻蜓点水,浮在湖面上。
波澜不惊的尧池倒影了崇武之山的影子,如一片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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