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在地下通道的第二个夜晚,我见识了情感在现实面前,如不堪一击的玻璃,刹那间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一个浓妆艳抹,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迈着细碎的脚步,款款走到一个胡子拉碴,面容枯槁的男人面前,男人的脚边睡着几支空酒瓶,还睡着两个大约6c7岁的孩子。
女人用擦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打开串着亮片的黑色皮夹,拿出一沓钞票,放在男人屁股底下的一个纸箱上,说着四川话,让男人带着孩子回家。
男人冲女人喊,说女人不回家,他就不回家。女人说她回不去了。男人像只受伤的野兽,咆哮着,抓起那沓钞票,甩到女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说他不稀罕这些肮脏的臭钱。
孩子惊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一人拉着女人的一只手,哀求着:“妈妈,我们回家吧!”
女人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唯恐泪水会弄花自己的妆,紧握手里的皮夹,踩着细碎的脚步,转身离开这个她极力要摒弃的世界;任由背后的嘶喊将过道震碎。
宋江说,女人是男人的老婆,受不了男人的清贫,三年前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来深圳打工,迟迟未归。男人带着孩子在深圳找了好久,最终在一家夜总会找到了自己的女人,女人当时就坐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怀里,脱了胎换了骨,连心也变了,成了铁石心肠。
宋江说,在深圳每天都会上演不同的悲欢离合。过道里那个每个晚上都会抱着吉他唱着《离家出走》的男孩,是和他同一趟火车来到深圳的,和男孩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说是为了男孩的音乐梦,而闯荡深圳。
在这个通道里睡了一个星期之后,男孩的身边少了女孩,谁也不知女孩去了哪里,宋江说深圳不相信爱情,在深圳,爱情就像是橱窗里的奢侈品,穷人没有资格染指。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孩子的哭声停了,男孩抱着吉他,还在唱着:是谁把昨天的心情遗落在街头,混乱的叫人不愿逗留,连红绿灯也有不眨眼的理由,任你停停走走,看不见你善意的问候
在男孩的歌声里,过道恢复了夜的寂静,不过,在夜的深处,还是有一群不速之客昼伏夜出,以黑夜为背景,活动在阴暗的角落里,欺弱怕强,他们是一般人口中的小混混,小流氓,深圳人口中的古惑仔,烂仔。
他们学着螃蟹爬的姿势,在通道的那一头,像台风一路肆虐。男人把女人给的钱,收进一个孩子的衣服里,双手紧紧抱着两个孩子;男孩的吉他声戛然而止,宋江让我快装睡着。
他们是5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清一色的汉奸头,皮夹克,破了洞的牛仔裤,卓别林一样的黑色皮鞋,脖子上吊着链子,挂着骷髅头的坠子,带头的嘴里叼着一根牙签,胸前露出一小块蓝色的纹身,后面几个叫他老大。那个混混老大在我的跟前停了下来,他指着老黄狗问我:“这狗是你家的吗?”我说是只流浪狗。混混老大哈哈大笑起来说老黄狗是他家养的,丢了好几天,原来是被我偷了。现在就只有一种商量余地,就是两百块钱把狗买走,不然,就送我去公安局。
雷晓娟说要钱没有,狗他可以带回家。混混老大色迷迷地盯着雷晓娟,后面的小弟开始起哄说:“老大,这不错!要不要兄弟几个替你弄来。”
混混老大转头问我是乖乖交出钱呢,还是让他带走雷晓娟。他说在深圳,人命可不一定比狗命值钱。
通道里鸦雀无声,就好像这不过是他们睡梦中无关紧要的一幕,宋江向我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这些人惹不起。我脱下一只鞋子,取出被我踩成了脚印的两张百元大钞,混混老大用两只手指捂着鼻孔,嘟喃着:“老母,这钱真脏。”身后的一个小弟一把扯过我手里的钱,塞进混混老大的牛仔裤口袋里。
混混老大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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