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看着这个出语惊人的少女,眉头一扬,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小娘子家事,却来问本宫?这也有些说不通了。”
“此事确是小女家事,可换一句话头儿来说,又如何不是娘娘家事?娘娘可不必误会——小女非家父,说这句话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让娘娘明白,小女此来,是为示好,而非设计。”
“示好?”媚娘有趣地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头一次从上至下,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一直以来不被她看在眼里的小姑娘:“小娘子快人快语,本宫倒是颇为欣赏——只是这样贸然跑到本宫面前说这些话儿……却实在不像是上官大人的好家教。”
“娘娘直指父失,小女却不敢否认。的确,家父教书可说天下第一,但若说教人……”上官淑容摇一摇头,笑道:“她却还不若圣上与娘娘。更不必提是先帝——家父若有先帝教子本事的十一,也不至于如今只有二哥庭芝可勉强称一句我大唐英年才俊了。”
淑容一笑,自信而淡然地道。
这一句英年才俊,却说得媚娘难忍笑意,扑哧一声,看着上官淑容道:“上官小娘子果然直言。不过……你不怕本宫降罪于你的父亲,于你的家人?似乎是不怕的。”
“回娘娘,淑容的确是不怕。因为淑容与家父不同,淑容时刻都记得一桩要事,而家父不记得了——”上官淑容依旧直视着媚娘:“只是毕竟这件事要说出口,还是得担着风险,还请娘娘赐不杀不贬之恩。”
“刚刚才说你什么都不怕,勇气可嘉,现下便来求恩?好,本宫对你,实在是好奇,便赐你一道保命符也无妨。”
此言出口,淑容目光一定,便正色道:“娘娘既然赐了这句话,那淑容便直言了——家父之所以事事处处不免失损,总为圣上娘娘所嫌恶,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与元舅公有什么渊源,也不是他一直以来抱持何样态度——这朝中,与长孙一系有关的人太多,不满皇后娘娘的人也不少,两者兼具的,更是不知凡几。所以他一直愤愤然,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一点受圣上与娘娘嫌恶,却是假的。他真正被嫌恶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将三件很重要的事忘记了。”
媚娘扬眉:“三件事?刚刚你说一桩要事。”
“事有三件,却只一桩。说起来,其实三件事说的都是一桩而已。第一,无论外人如何想,但像家父这般的大唐五品以上高员却人人皆知,当年赐娘娘为今上皇后的遗旨半点不假,正是先帝手书——也正因如此,元舅公才一直在娘娘尚未封后之前,百般阻止。因为他离先帝最近,也最清楚,这道遗旨没有半点儿虚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那位废后王氏,便是要被牺牲的一枚棋子。一枚为了逼着如今的圣上,一振朝纲,守住大唐江山的棋子。”
媚娘面色遽变,连她身边,一直如风般无声无形的明和,也突然抬起头看向这个小少女。
深深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媚娘突然笑起来:“继续说。”
看到媚娘微笑,上官淑容的脸色,却更加严肃起来,深吸口气,她才继续说:“第二,从圣上登基直到现在,一直都被满朝文武交口称赞,说圣上是一位难得的仁主慈君。所有一切的好人品,全给了圣上,但却无一人说圣上治下太平安定万民和乐是他的功绩。相反,娘娘被人一致骂成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后,但却也有不少人暗中称赞,说这大唐如今太平安定,娘娘居功可与被贬的元舅公相并论——这一点,着实惹人费思。但若与第一件一并思考一下,便知端里。先帝何等人物?娘娘竟能让他甘冒天下人之诽议,也要在临终前助娘娘一臂之力,甚至可以得罪了氏族一派……可见娘娘的本事不假,但能够为先帝最在乎最放在心尖儿上的爱儿,如今的圣上带来多么大的助力……这才是先帝一定要娘娘登基为后,立于今上左近的理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