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的……自三圣以来,又有哪一个皇帝,是似父皇这般,但有人往他跟前站着,说了几句有些儿用的话,做了些有些儿用的事,便立时厚赏,不分高低的?
人人都喜欢父皇,便是纪越二位王叔,也从来不能说他什么不好,只是说他从小儿就是被皇祖父溺爱偏爱的这一点儿而已。
唯独你总是躲着他。”
“那是因为,静安是太子殿下的近臣,而非陛下的近臣。”静安淡定回答:“正因为是太子殿下的近臣,所以静安才更应该弄清楚,什么是臣的本分,什么,是臣不该不能不应当去插足的他事。
陛下仁厚慈爱,这却不是一句空话头儿,臣自然也明白,自然也是爱敬重慕。但越是如此,臣越不能做那些看似是有心亲近,实则却对陛下无一点儿用处,甚至是有烦圣心的事情来。
臣对他的爱敬重慕,就是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做好陛下希望臣做好的事——这样,让陛下省心,为陛下安心,这就是臣的仰慕之道了。”
李弘不笑了,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摇头道:“你真没意思。本宫的近臣,和父皇的近臣,又有什么不同?你既然仰慕父皇,那就应该去好好儿亲近父皇,多学些儿东西。你看看德瑞二位,再看看如今的明清二人,又有哪一个,不是受了父皇调教之后,便是立时开了窍了的?”
“殿下所言甚有道理,可惜臣以为,虽同为近臣,然我等几人责任所在,却自有大不同。”静安平静道:“非但对主上如此,便是将来对二位小殿下,静安也是一般无二的态度。”
“为何?只因为他们与父皇,与本宫一般,都是出身这李氏皇家,天子一脉的男丁?”李弘失笑,摇头道:“父皇常常说本宫过于老成,小小年纪就学得一堆的心思。如今看来,却是你将本宫带坏的多数。改明儿本宫再遇上父皇责怪本宫,必要拉了你出来做个挡箭牌。”
“在殿下看来是笑话儿,但在臣看来,却非如此。殿下应该明白,臣自小儿,便是与瑞德二位师兄一道,跟着师傅的。但与他们不同的是,静安自小儿,便从来不曾跟过哪一位皇子,更不曾得近侍于主上或者是娘娘身边。正因如此,有些事,静安自然看得更加清亮一些儿。”
李弘不笑了,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又笑起来:“那本宫实在是该庆幸,你没有将母后也一并算进这个‘他们’里去。”
接着,他便起身,长吁一口气,大步往外走:“走罢!这些日子本宫没办法给父皇取了咸圆子。只怕今夜他是一定要去闹一闹母后了。本宫也是时候去再尽一尽安父慰母的责任了。免得父皇使着使着,真与母后又恼起来,两三日不说不乐的……阖宫上下,就又不得安宁了。再一路闹到九成宫去,才是真叫百官看笑话了。”
看着他大步走出去,独自一人留在丽正殿中的静安看了半晌,才轻轻摇头道:“不……太子殿下,在‘他们’那些人中,静安第一个算进去的,便是皇后娘娘。”
垂眸半晌,他终究还是淡淡一笑,跟了上去。
正如李弘所料,一入立政殿的门儿,他便瞧见李治气鼓鼓地似个要不着糖吃的三岁小儿一般,与两个真正的小儿——他的二弟李贤,三弟李显一缩坐在凤床一角,侧着脸不说话儿。
另外一边,媚娘捂额颦眉,一脸无奈的模样。
再看一看旁边诸侍——很好,个个都是低眉顺眼的,瞧不见面容与神情,只是那抖动着的高高眉头,又或是拼命地在拉平着的弯弯唇角,透露着他们此时的心思。
“父皇,母后。”
李弘心底叹了口气,脸面上却还是得笑眯眯地,向着两个人行了一记礼,立定,免不了在心底哀怨一句:
这一家子,到底谁是娇子爱儿,谁是仁父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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