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游戏对我不公平,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别人却对我了如指掌。而且我感觉三天过去后这种风险的代价对大家来说越来越小,似乎另一个我也挺让人满意。”
姜荷和我靠得更近,她几乎和我脸对脸:“你不能期望大家区别对待两个没有差别的灵魂,何况他们还共用一个身体。”
叶护士长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上面有些器械,放下后又出去了。
我收回目光看着姜荷,虽然虚弱还是忍不住想表达:“那我该怎么做?我有一种既被重视又被忽视的奇怪感觉,这让我很受伤,就好像妈妈给我做了好吃却被别人偷吃了,而妈妈却认为我已经享用了。”
“你想让妈妈如何?妈妈即便了解了情况,也要看偷吃的是谁,如果是另一个孩子,倒也区别不大。”姜荷继续盯着我,最后撇了撇嘴:“何况他们还共用一个身体。”
我的大脑还有些昏沉,不能确定姜荷是不是在开一个恶质玩笑,分别十几年后接触的这几天我发现她多了黑色幽默特质,也许人类学本身就是黑色幽默,熏染其中久了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还能让她大惊小怪。
姜荷又把磨成糊状的蔬菜递到我面前:“就把这些当作是妈妈做的好吃的吧,吃下去就是占了便宜,而且我也会因此把你钦定为正牌货。”
我扭头避开了,食物的味道让我恶心:“很欣慰我的处境还有幽默的余地。”
姜荷把食物放在远离我的地方,她看上去有点消瘦,穿着白色紧身的衬衫黑色修身的长裤,平底软鞋应该是受到护士的影响,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可以想象这几天她应该吃了不少苦。
姜荷坐在我身边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在想打针的事情。”
姜荷说:“还要再打三次,有的是机会慢慢品味。”
我说:“我是在想小的时候胡杨林里你给我打针,那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亏,到现在你还欠我一针。”
姜荷笑了起来:“盯着我就在想这事?”
我吁口气点点头:“有限的人生经验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想做的事情马上要做,属于自己的权利决不能放弃,机会错过了就不再。”
“什么时候想通的?”
“不知道,顺嘴瞎掰的,我这辈子时时刻刻脑子都是想得通的,缺乏的是勇气。”
叶护士长走了进来,微笑着问我:“要脊椎注射了,我把固定带解开,能抗住疼痛不乱动吧?”
姜荷看着我,我点点头。目前干预治疗的疼痛比第一天轻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绑着。
叶护士长解开所有的固定带,脱下我的病号服,用稍微湿润的毛巾帮我擦身体,我闻到自己身体散发的酸臭味,我说:“看来几天没洗过澡了。”
叶护士长说:“和您解释过这段时间都不能沾水,忍着点吧。”
我只穿着纸尿裤在床上转来转去擦洗身体,还要照顾两臂的针头别拔出来,姜荷帮忙提着管子和其他连线,跟着我转动。病痛可以轻易击溃所有的尊严和羞耻感,深切治疗到这个程度肉体已经不完全自有,它是开放的卑微的,痛苦也许只是是博取怜悯的砝码。
护士给我穿上一件后背开襟的手术服,让我侧躺着,然后在后背大面积消毒。
两个我没见过的男医生走进来,和我点头微笑打招呼,我看了一眼姜荷,也和他们打招呼,姜荷俯下身对我小声说:“打麻醉针时最疼,接下去会好很多。”
这不应该被称作注射,明明是个小手术,最疼的部分真的是集中在麻醉阶段。麻醉针打在脊椎上,那种疼痛不经过传导直接进入大脑,但是和第一天干预时的疼痛比起来还是小儿科,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有人在脊椎上搞穿刺的恐惧感,我担心一不小心就被弄瘫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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