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阔大的宫苑中拥红拢翠,一派季夏与孟秋交接期的繁华。
合欢树花期早过,高大的树冠栉叶繁茂,在庭苑西角撑起一把大伞。树影投到庭苑的小池中,一群金红鲤鱼从池中太湖石石根处游弋过来,扎在树影下躲清凉。又倏尔惊散,远遁莲底。
池上有小木桥。桥下,左边右边,远处近处,几朵水莲花恬静照影。莲香清淡如谜。
靠近正殿几株石榴树。石榴果累累结在枝头,个中有熟极而裂的,露出整齐的红籽。石榴多子,隐喻生养,自古是内闱爱物。仍有几颗晚熟的青涩石榴果留在仓促光阴里,将醒未醒,被骄阳一照,又打起了瞌睡。
沿廊几丛芭蕉,浓荫如盖。蕉叶舒展,宛若聚拢的柄柄长扇。这是夏神欲行不行之际的羽旄仪仗。
浓荫外,廊道中,画檐下,宫官内侍人影绰绰,却悄不闻声,只有蝉鸣如笛哨。蝉鸣就是坤宁殿的丝竹之音了。
依古礼,父母过世应服丧三年,期间不能举乐。虽说近世丧期多取便缩短,更兼嗣君因身负社稷重任,又实行以日代月制计算服丧期,愈发不能完尽古礼,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禁乐,则是必须的。身为天子,更须在此孝义大节上垂范天下。因此,即便荒嬉如前朝隐帝刘承祐,在父亲后汉高祖刘知远过世后,于公开场合中也禁了两年的音乐。
没有丝竹之声并不影响君怜的生活品质,观音和训哥的笑闹声已足够充实她的清赏。此时,君怜正在坤宁殿正殿中接见礼仪宫官。观音和训哥则由各自的乳母侍从带领着,在离她不远处玩耍,咯咯的笑声不时传到她的耳中,让她会心而笑。观音和训哥都不是爱哭的孩子,这真让人省心。
采儿两边照顾着,一时看看圣人有没有什么需要,一时又去瞧瞧皇子皇女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以备随时回答圣人的询问。采儿其时将近二十五岁,倘若在民间,早该配了丈夫,儿女绕膝了。可是这些年君怜的生活大起大落,采儿跟随着君怜辗转迁移,心既不得空闲,又有繁杂的家事萦身,只能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暂抛脑后。如今进了宫,婚配的希望愈发渺茫,索性断了念头,心里反倒安定了。从君怜这方面来说,采儿为人颇识大体,干活又灵巧利索,自己是离不了她辅佐的。便是将她配人,也必定要在身边择选。既然一时没有合适的,那就不着急,且放一放再论。
尚仪遂宁郡夫人刘氏率属下司籍、司赞女官,正在向皇后汇报宫规整改计划。刘氏原是前太后宫知客,不久前被君怜任命为现职,接替因病过世的老尚仪,掌后宫礼仪、起居诸事。
这是她们关于宫规改革的第三次汇报了。
君怜有感于累朝宫规迭设,条款太多,彼此又颇多冲突,常常让内人们无所适从,便决意将其中的繁文缛节去掉,务求简明扼要,让所有宫人内侍都能记得清晰、行得准确。
君怜照例赐了刘尚仪座,自己一面拿了她们新报上的宫规条制册子翻看,一面听刘尚仪汇报这一版与上一版的改动在何处。
应该没有问题了。一次次改动下来,大处的原则、小处的细节都已经照顾均衡。过细的地方并不需要去规定什么,人的言行进止已经被框定在了覆盖面足够广泛的大原则里,这就可以了。君怜并不要求宫规面面俱到,能够约束十之八九,就是了不得的进步。剩下的一两成,是她为人的弱点留出的余地。
“我看可以了。”君怜合上册子,向刘尚仪微笑道,“你即刻找人抄录若干份,分发到内省六尚和内班院各班去,着他们立刻组织讲习。十日之后,我要着人抽查考校。誊录的人手倘若不够,我让林尚宫将她手下司记典记和司簿典簿等宫人借给你。内班院也有不少笔墨好手,可一并差王都知借调给你。”
刘尚仪忙起身应答道:“多谢殿下费心。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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