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十日之后。
澶州。镇宁军治所。指挥室。
君贵在处理军务。军将们进进出出,汇报各种情况。他近来扩充了军队,新招募的士卒,正从头演练步射骑术。他虽已将这项重任委派给了林远和孙璘,但自己还是少不了要随时关注。此外,军中一批马匹老旧,早该淘换,但因契丹人关闭了与中原的马匹交易市场,他派出贩马的人迟迟采购不到足数的好马以充军用,也需要他调动资源,另想办法。
军事和政治两方面都有无穷的事情要他操心,他虽然身强体壮、精力充沛,虽然喜欢巨细靡遗、穷究物理,却也常常被繁重的工作量压得头晕脑胀。亲随们劝他不要太过操劳,他说道:“这些事情,倘若我自己都不明白其中的肯綮,又怎么能去要求你们?一时的劳累是难免的,总得我自己想透了,也就可以让你们跟着我往前走了。”
在这一系列的匆遽晕眩中,只有父皇的那道诏令,带给了他特殊的清朗光芒。
曹瀚从外面匆匆进入屋内,见君贵在忙,便候在一旁。君贵抬眼看见他,向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曹瀚走近君贵跟前,含笑禀报:“太保,符娘子她们已经到达本州驿馆了。”
“给我备马!”君贵登时站起身来,“我立时就要去驿馆见她。”
“呃……太保,太保……”曹瀚急忙劝阻道,“成亲之前,未婚夫妻是不能相见的啊。”
“我不管。”君贵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澶州驿馆。
天空宁静,两幅纵贯天际的轻薄云丝,像两片巨大的羽毛,又像上苍赐予人间遮挡仲夏热气的凉爽羽翼。羽翼之下,一大丛一大丛怒放的木槿花,在不知何处所起的远笛声中轻摇。帘栊苍翠。帘中人心意缱绻。
“姐儿,姐儿,大皇子……大皇子来了!”忽然,几个使女跑进来,一迭声地报告,语气既惊喜又讶异。
君怜忙望向庭院。君贵已经疾步来到院中。
她走出门去。
羽云之下,帘栊之外,木槿之间,他们互相看见了。
他们彼此凝视,视线逐渐模糊。
他们曾经靠得那么近,河中府旱亭外啁啾的秋虫可为证明;他们又曾经离得那么远,就算跋涉过千山万水,也不可能走到彼此身边。
他曾经在最痛苦的深渊里想到过她,也曾经在最难忍的屈辱中念到过她。
她曾经是他最后的光芒,正如他曾经是她最后的希望。
他们曾经互相等待,他们始终互相明白。
为了让他们走到一起,天崩地裂,血流成河……
今日,仿佛就为了验证那缥缈不可究及的、上天注定的因缘,他们趟过万千血海,终于伤痕累累地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荣哥哥,你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在问。
他透过浓厚的水雾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仿佛要将此时的她永远铭刻在自己心中,一千年,一万年,千千万万年。
“……你未来时,失魂落魄,肝摧胆裂;你既来了,魂归魄还,肝胆复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他的回答。
他向她伸出双手。
她将自己的双手交到他的手里。
他们紧紧相拥,泪如决堤,惊涛骇浪般淹没了彼此的身体。
妙音从天穹降临,喜悦自心底升起。
在这个光芒万丈的时刻,他们终于彻底向过去告别,他们终于真正与命运达成了和解。
广顺元年五月吉日,郭荣与符翚成婚于澶州镇宁军治所。中书令冯道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并郑重传达了来自皇帝郭威及德妃董氏的祝福。
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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