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采’,可喜可贺!”充容娘娘话未道尽,周遭已起一阵轻叹:“嗳,谁知却是个‘犊’,白白坏了一局!”花蕊夫人又得一出杂采,任性地将樗蒲戏法弃置一旁,于另一角攒起一幕投壶戏来。
双耳陶壶屹立在菱花斜织丝毯铺就的方域当中,孟昶持八只龙纹箭矢,以毯沿为界,连投三只,眼见端首已掷入壶内,却兀地跳出,均未进也。花蕊夫人看在眼里,紧着教人捧来半碗小豆,粒粒滚入投壶中,此后再掷,便不易出也。一局下来,壶上挂了三箭,一箭贯耳,两箭连中,算是开了个好头。
花蕊夫人投壶,甚是专注,眉眼半睁半闭,投指前伸后缩,试探了半日,竟一箭也未中,索性脱却绣花小鞋,赤脚踩上丝毯,身体随着箭支逐渐靠近投壶。直到最末的一箭,已是将行贴近壶身,直直地将箭矢插入贯耳,而后欢呼雀跃,咯咯笑个不停。
“姐姐快将鞋袜穿戴起来罢,如此任性,恐有失礼之嫌!”修媛娘娘有意提醒,却为孟昶小之:“修媛言之重矣!游戏耳,乐之则善。”修媛闻之圣谕,当是不可辩驳,遂拾箭备投,姑且游戏之。数箭过去,亦无所得。不晓得是斗气还是别的,修媛娘娘竟也效起花蕊夫人席地而坐,就地脱靴,舒展双脚,捏袜而行。孟昶见其举动失雅,恐引故意之嫌,方斥之“陋习”。修媛不服,赤脖争辩了一句:“游戏耳!为何花蕊夫人可赤脚,臣妾便不能?”
见孟昶嗤鼻不语,花蕊夫人一手拉着修媛娘娘,一手扶着孟昶君:“姐姐脱得,妹妹亦可脱得,皇上跟妹妹玩笑哩!”修媛年方十四,又是朝中鹿太保嫡外孙女,与孟昶帝青梅竹马,自小一同长大,可是骄纵得很。后来宫里多了个得理不饶人的南姬,这才算是治住了修媛的娇气。南姬出事,修媛复又得意起来。时,充容娘娘赶紧过来圆场:“修媛妹妹莫急,看姐姐投来,给你讨个公道!”果然,充容武行出身,投壶那叫一个准,八箭掠过,一只也不出离,稳稳当当地插进壶口,夺了个大满贯。
花蕊夫人拍手叫好,连连称叹:“赢了赢了,快向皇上讨赏去!”充容带着悦色,领着尚在赌气的修媛一道往皇上跟前请赏。孟昶倒也大方,赐了一对儿冷翠碧玉镯子,充容娘娘将其一分为二,另一只戴在了修媛腕子上。修媛也真是个孩儿脸,轻轻一哄便又和乐起来。
接下,孟昶自己再投一局,壶里挂了六箭,也是不错的成绩。又叫左右宫娃来投耍,持香球的辛宫娃单腿落地,俯身抬足,做了个马踏飞燕之形,七箭齐入,可谓称奇。可惜最后一箭用力过猛,弹射出壶,落至丝毯界外。
一直躲于墙角的耿宫娃缓缓地放下唾盂,蹲身去捡那掉落的箭矢。兴致一起,竟背身投壶,箭矢拨开重重阻挠,不偏不倚,直插壶心,惊得帐内众人一时间全没了言语。
“输了输了,前边儿投的都输了,高人竟是这羞怯的宫娃子!”花蕊夫人愈发兴奋,像是捡了个宝,硬将耿宫娃从阴暗处拖拽到明媚处来。孟昶亦微笑着连连点头,赏了耿宫娃一件桃红色绣花短袄,花蕊夫人更是添了其一裳藕色褶子裙,封耿宫娃子“藕荷将军”的雅号。
左右画师皆捕捉到这一帧图景。但见写真之画一女颔首若花羞,粉额玉面,如诗如莲,未得彩妆,竟也靓丽光鲜,好一个花蕊初嫁,直上青天。写意之画亦起波澜,后浪推前浪,汹涌澎湃,生机盎然,便是春光无限好,各领风骚数百年。
木鱼子曰:
钓鱼走马,斗鸡射鸭,
何来常胜?游戏兵家。
人人想得贵彩,
常常只取杂花。
成也罢,败也罢,
诗乐虽好,至此台殿喧哗。
输也罢,胜也罢,
浮生若梦,至美长留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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