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破烂不堪,但也许还没有那么不幸。我想,他抓住那女孩的胳膊,要同死神争夺她的时候,也一定和她同样感到绝望,心里也同样充满能为他俩打开天堂之门的绝望的爱。他是出于怜悯才撒手的。“恳求……放开。”)
有人问他是不是认识那女孩;不认识,是头一回见到。谁也不知道那女孩是什么人,后来调查几天也毫无结果。尸体捞上来了,看样子有十四岁,瘦骨嶙峋,衣裙十分褴褛。我真希望多了解些情况!她父亲是不是找了个姘头,她母亲是不是找了个汉子,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在她眼前突然崩塌了……
“可是,”纳塔纳埃尔问我,“你这本书是写快乐,为什么要讲述这件事?”
“这件事,我本想以更简单的语言讲述。老实说,冲击不幸的那种幸福,我绝不要。剥夺别人财富的那种财富,我也绝不要。如果我的衣裳是剥夺别人身上的,那我宁愿在世上光着身子。主啊基督!你摆了宴席,你那天国的盛宴之所以美,就因为邀请了所有人。”
——安德烈·纪德《人间食粮》
(第一夜)
我做了这样一个梦。
我抱着胳膊坐在枕边,仰颏儿躺着的女子淡淡地说道:“我就要死了。”女子的长发铺展在枕头上,轮廓柔和的瓜子儿脸横在其间。白皙的脸蛋儿底层恰到好处地泛起暖暖血色,双唇当然是丹红的。无论如何也不像要死的。但是,女子却用沉静的声音清晰地说,我就要死了。我也觉得,这个人真的要死了吧。于是,我低头凑到她脸前观察,问了问:“真的吗?真的要死了吗?”“当然要死了。”女子说着,睁大了双眼。这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围起来的只是一团漆黑。那双乌黑的眸子深处,鲜明地浮现出我的脸影。
我盯着这对清澈见底的黑眼珠子放出的光泽,心想:“就连这双眸子也一起死去吗?”我关切地把嘴贴近枕边,又一次反复问道:“你不会死吧?你没有事吧?”女子瞪大了惺忪的黑溜溜的双眸,依旧悠悠地说道:“唉,因为是死亡,所以无法抗拒呀。”
“那么,你能看到我的脸吗?”我一个劲儿地问。她露出微笑道:“能看到吗?瞧,你的脸不就映在你那儿吗!”我没有吭气,把脸从枕头上移开。我抱着胳膊暗忖:“一定要死吗?”
沉默了一会儿,女子接着说道:
“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埋了吧。用大个儿的珍珠贝壳挖墓坑,再把陨落的星星碎片放到墓碑上。然后,在坟墓旁边等着我。因为我还要再回来见你。”
“什么时候能来见面呢?”我问道。
“太阳要出来吧。然后,太阳要落下去吧。然后还要出来再落下去吧。——就在红日东升西落、东升西落期间回来——你能等我吗?”
我默默无语,点了点头。女子用更加沉静的口吻,毅然决然地说道:
“等我一百年!”
“在我的坟墓旁边坐守一百年,我一定来见你。”
我只应了声:“我等着你。”接着,在黑溜溜的双眸当中清晰可见的我的脸影,宛若静谧的碧水泛起涟漪搅乱了映出的倒影一般,朦朦胧胧地变了形,随后流了出来。我刚一察觉到这个情景,女子就“吧嗒”闭上了双眸。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之间流出,顺着脸颊淌下。——她溘然长逝了。
我来到院子里,用珍珠贝壳挖墓坑。珍珠贝壳很大,表面光滑,边缘锋利。每舀一下土,月光就会在贝壳的内壁闪烁一下,还伴有一股子湿润泥土味儿。墓坑不一会儿就挖好了。我把女子搬进墓坑,然后缓缓地撒下松土。每撒一下土,月光就会在珍珠贝壳的内壁闪烁一下。
我拣来陨落的星星碎片,轻轻地放到泥土上。星星碎片是圆滑的。或许在长时间从天空坠落过程中,磨掉了棱角才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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