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无风,雪似团团绒球,寂寂无声地铺满庭院。
仿佛天地四野间,便该是这等的白,这等的静谧。
前厅再无旁人打搅,陆承音便立于窗前看得久了,反倍感眩晕又烦闷,飘飘忽忽的思绪不由得质疑起自己这半生的辰光。倘或未曾遇见顾青山,他如今又是何般模样?
“怎只你一人在此?”
香罗袖忽地走来,惊得陆承音心头像被人一揪。
“星野嚷嚷着饿了。”他按下惶惶不安的心绪,笑道,“星桥本欲陪他去灶房,恰逢燕郎君来邀星桥去偏厅一叙,正好吩咐适才应门的老者备下吃食,只怕此时尚在偏厅。”
香罗袖闻言,黛眉微蹙,她原以为燕空不会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日后难免引起顾青山猜测自己与燕空关系,得不偿失。心下怀疑许是陆承音诈探之意,可又见他眉眼含笑,明媚澈然,一时也不知他所言真假,“既如此,你为何不在席上?”
“燕郎君点茶的手艺稍欠火候,在下佯装出恭略微避一避。”
“陆郎君家中世代与茶为友,必是精于此道,越发该回席间一露身手。”
陆承音笑道:“十三娘此番话听着倒像是此间的女主人。”
香罗袖肩头微震,嘴角僵硬的笑意已在抽搐,“陆郎君这话甚是奇怪,不知何解?”
陆承音置若罔闻,反敛了笑,转口道:“十三娘若想离开此处回昭京城,可带在下同路。”
“此话何意?”香罗袖神色不动,看似沉稳,可尾音仍旧多出几分心思被窥透的烦躁与惶然。
“说来惭愧,与十三娘在金城相遇至今,对十三娘了解不多,但在下至少知道,以十三娘的性子,定是不会顺从地回大元去,尤其还是在时局不明、结果未见分晓之时。”陆承音合上窗,垂手回身,勾唇浅笑道,“日后与人谋事,十三娘当警醒关窗闭户,恐隔墙有耳之理。”
“陆承音!”香罗袖立时恼怒,眸光忽地射出两道寒光。
陆承音只觉脖颈处发寒,激起一层疙瘩,颤抖的睫毛低垂看去,耸动的喉结顿时僵硬不敢妄动,唯恐碰上那一枚刺眼的毒蒺藜。香罗袖人已贴身上前,稍一用力便见血封喉,不过眨眼功夫。
“在下一介书生,十三娘想要在下的命,易如反掌。”
“你知道便好!说,你想要回昭京做什么?通知顾青山来救星桥和星野?”
“若是如此,在下为何不带他们一同离开?”陆承音好笑地挑起眉梢,仿佛香罗袖问了世上最蠢的问题,“在下回昭京,无非是想回家,仅此而已,旁的又与在下何关?”
香罗袖默然沉吟,竟发现自己全然捉摸不透陆承音心中所思。
往日里,只当他不过温文尔雅的白面儒冠,眼底藏不住心头事,未曾多在意半分,如今生死一线依旧礼度委蛇,倒是小瞧了他的文人气骨。
一时间,二人僵持对峙。
漫天的雪光透过雪白的窗纱,愈发白得清寒萧索,亦愈发衬着偌大的前厅黯淡无光,沉闷死寂,俨如墓穴。
天幕向晚,沉云舒卷。
急骤的马蹄声荡响在山头,一匹棕色骏马哼哧着白气冒雪急驰。
马背上映着寒光的鹅黄风氅衣袂翩跹,却被身后一道月白身影遮去大半。
二人一路无声,直到快马加鞭入了昭京,香罗袖纵身下马,方问:“如今已入城,你去何处?”
“自是去能给我答案的地方。”陆承音回答得似是而非,一面慢悠悠地扶着马鞍下马。
“别忘了,还有你答应我的事。”
陆承音笑道:“君子一诺千金。”
“最好如此!”香罗袖饶是再冷言厉色,一张冻红的脸也削减了几分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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