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宽大的船篷上,越过朦胧的水烟,远处岸边的依依杨柳模糊成了一片青绿,仿佛浸湿了宣纸的浓墨。
独自坐在舟中的男子靠在栏杆边,远眺着那城郭的影子。
他好像才蓦然想起,那时也是在这南国的烟水里,他也曾和故人们乘舟从水上行过。
恍然如昨日,却又仿佛远在了此生之前。
那么如今的自己,又找到了当时所苦苦追寻的答案了么?
男子的嘴角显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我有些想你们了。”
他轻声地自语道,然后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着雨水的声音。
似乎是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一只响箭如同雨燕一般划过水面,稳稳地钉在了男子身旁的木柱上,白色的尾羽在风中持续着颤动。
他解开了箭身上的纸条。
“酉时楼煮酒,君愿来否?”
“呵,”男子微微一笑,“偷来浮生半日闲,还真是难得啊。”
……
黄梅子在微滚的铜炉中沉沉浮浮,升腾的气泡带起了迷人的酒香,在尚留一丝春寒的初夏时分,温暖了隔间里湿润的空气。
夜色已遍布天幕,屋外的阵风细雨由一扇纸门相隔,只留下了声声窸窣。
在天权的奇兵被剿灭之后,来自后方的粮草与支援的部队终于能够进入城中,但这一切也亦然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名为“群芳阁”的店家曾是宁阳关城中最为隆盛奢华的花楼,廊外彩旗灯笼高扬,而在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副人去楼空的荒凉景象。
席上只坐着三人,其中两人刚刚褪去了兵甲,衣衫上依然留着城头的风尘。
“这关城里的雨水花阁,真是怎么看都不会厌。只可惜,如今能够伴着我们的,已经不再有曾经那些唱曲的姑娘了。”
“原来萧将军怀念的,还是这南国的姑娘啊。”
“美人如花、良曲胜景,谁不爱呢?”
他似乎叹息了一声。
年过知命的凤翎大统领萧云昭露出了沧桑却平和的微笑,就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懒散老人一样。
这位出身名门的老将已然陪着三代穷桑白帝走过了三十载春秋,而到了如今,在无数昔日的同僚卸甲归田乃至埋骨青山之后,他还是如此平淡地率领着千军万马奔行与休憩在不歇的烽烟里。
他的身躯已经很老了,鬓发如雪,曾经强健有力的身体上也开始浮现出皱纹与老斑。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所以血衣郎摇了摇头,说道:“那将军所爱的东西,也实在是太过美丽、太过稍纵即逝了。”
“我来为你们斟酒。”
百里子仪取出酒盏,将温热的酒水盛入了盏中,黄梅子青涩的酸味混杂在酒意里让人垂涎,就好似那些江左本身醉人的风光与故事一样,让人总是禁不起去怀念——
昔年白衣卿相,昔年虎贲良将。
“凌波不过烟云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血衣郎哼唱着那首流传胜广的词曲,随后便端起了酒盏。
“虽然我很想说不醉不散,但是煮了的梅子酒不醉人,所以醉酒之意,便只能留在他处了。一期难得一会,这一杯,便由我请两位将军吧。”
酒水一饮而尽。
那窗外南国的烟雨依然无停。
有人饮酒、有人高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如此苍凉、如此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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