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壮实的寡言男子仍旧未作一言,骆栖川似乎也已习惯他的沉默,不客气的提起一只酒坛仰头痛饮起来。
清冽却辛辣的酒浆淌进喉咙,滚落出一道浓郁的温热,陈香浸入肺腑,余味盘桓,久久不散。
“竟是秋露白,许久不曾喝过这样的好酒了。”
他似喃喃自语,钟舟也不做声,闷头一口一口的斟酌着坛中氤氲的香气,两人对饮空庭,庭中的寂寥却不曾为此稍稍消散。
他们皆是在这世间踯躅独行之人,本自无名亦当无迹,苟活至今不过是为了各自心中不灭的一点烛火,这般期许或无疾而终,但总归是给他们一些在偌大天地之间活着的意气。
“钟堂主今夜并非来寻我饮酒的吧,”半坛陈酿落肚,骆栖川的耳尖透出微微的红,他暂且放下酒坛,挑挑眉斜瞄着雅苑二层的窗户,接着道:“顾大人可曾知晓?”
钟舟身形住了住,狠狠吞下一大口酒,旋即抬起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渍,摇了摇头。
“我是命贱之人,有此非分之想便是罪过,更不可逾矩。”
骆栖川并未反驳,钟舟如是自评,他又何尝不是呢?
自宴千语五岁开始,他便做了贴身侍卫,彼时她还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与他的身份更是云泥之别,纵使他有拳拳热忱,又怎可痴人说梦般企求那份青睐。而后陆家造人诬告,不轨之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一辈子忠正纯良的陆老含恨死于大理寺牢房中,陆家上下惨遭株连,惟余大小姐陆子佩发配边关,他潜伏在暗处追随她一路北上,可押解的兵士欲行不轨时他却护她不得,若非顾风聆出手,性毅刚烈的大小姐或早已守贞自尽。经历了这一切的他已无它念,只要这般默默守着自己的职责便好,如今七年过去,消磨了年少时的血气方刚,心中剩下的便只有微弱的希冀与慕恋的余热,支撑着他风雨无阻的走下去。
饮尽了坛中酒,城中的梆子已敲过了二更,钟舟起身告辞,拎着酒坛走到院门口时回头望了望二楼未熄的烛光,高大的身影好似就那样塌了一角,伶仃中消失不见。
随着顾风聆身上最后一只乌针取出,柳眠收回了在她经脉中游引的内息。
窗外的更夫已巡过了二更天,竹节相击的脆响仍回荡在蜿蜒曲折的巷子中,敲的人心中空落落的。
忙活了几个时辰的两人脸色皆不太好看,宴千语腕子上胡乱的缠了些纱布权作止血,柳眠衣衫尽湿,气息奄奄的仿佛她才是受了重伤的那一个。
切了半天脉的宴千语直起身子,将顾风聆的手好好安置进薄被之中,柳眠瞧见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勉力抬起眼朝她投去征询的目光。
“倘无意外,明日便能醒来了。”
宴千语声音带着沙哑,满满的疲惫快要从单薄的身子里爆发倾泻,她喝了口水,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片刻安宁。
“柳眠,你为何又要回来?”
宴千语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柳眠听闻,沉默不言。
“罢了,当我”
“白夜澜还活着。”
“你怎晓得?”
“苍夔所住的山洞里盘着我的风气,是她身上留下的。”
柳眠的话让宴千语有片刻的怔忡,她顿了顿,随后咬着牙站起身折回柳眠倚着的床榻,伸出手就去探她的脉象。
力竭的人儿稍稍躲了躲仍被宴千语强硬的捉住了腕子,三指甫一落在脉门上,宴千语的神色登时凝重起来。
“你莫不是在寻死?”
扔下这只手又去抓另一只,柳眠却不肯再乖乖由她摆布,挣脱了宴千语的抓扯。
“我自有计较。不过”她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熏黑的竹简来,“这是从山洞中寻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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