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坊是金陵最大的寻乐地。

    乐工高超, 舞姬超绝，还有番邦金发碧眼的女子穿梭其间。虽是个胭脂乡，里头女子却不同于其他地方。艳情却不色|情, 善解人意c温柔如水, 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才子才好配佳人的佳话。不光是钱财就能砸出的销魂夜, 因而颇负盛名。

    盛名到了什么程度呢？前年有位朝中大官下放金陵, 踏进城中的第一步, 就道，这淫|邪之地竟敢在大道边上坦然开放, 简直荒诞！第二天, 此人就叫带了枷锁的官兵等在外头，自己进了楼里, 倒要好好看看这地方有什么魅力, 能让这么多自诩清高的书生典当到只剩裤腰带, 也要进来看一眼。

    这位享誉朝里朝外的大儒那日到底在楼中见到了什么, 除了楼中人, 无人得知。可这些知情人却个个嘴紧得都似蚌壳。只有一个结局至今还为人传唱：此人出楼之后，站在门口片刻, 最后轻叹一声，“果真不同寻常。”便带着人回去了，此后未曾再提要关闭闲云坊的事情。

    此后闲云坊的名声更胜从前。最繁忙的时候, 百金也订不来一个位置。甚至还有周边城镇的衙内c文人愿意在路上耗费几日前来, 把在闲云坊里招待人当作了极大的炫耀筹码。

    若是平常, 闲云坊只对达官显贵开放，自然没有孟白璧这种无钱无名的乡下小子长见识的机会。奈何孟白璧这一下山，就正好撞上了闲云坊一年一度的“择花日”。

    每一年，在这一日的前一个晚上，闲云坊紧挨着的河道上便会引出十道三尺宽的水道，供众人买蜡花顺着水流放入。这些由蜡雕成的花精巧无比，点燃灯芯时，便有一朵小小的焰火在上头摇摇晃晃。价格也贵，一朵堪要一贯铜钱。这自然不是穷苦人家的娱乐，而是那些要趁机显摆家底宽裕的男人们争先夺后的“战场”。

    每一条道都有对应的一种不同的花。每一种花又意味着一位不同的坊中姑娘。谁得到的蜡花最多，这名女子即是当年的花魁。

    蜡花中央一朵光焰顺流而下，到了尽头，便是一方小小水池。水池后头，坐着闲云坊最出色的十位女子。水池旁的火光不过能朦胧照亮女子的轮廓。既看不清面容，亦看不出身形，只能倚靠往日里谁招来的客人喜爱更多来一决胜负。而自然，水池中漂来的蜡花越多，光芒便越盛，能将那名女子的模样清晰地展露在烛光之中。

    前几年倒好些。有一回，两位女子不相上下，闹到最后顾不上矜持，当众扬声请平日眷顾自己的贵客帮忙。也有条条水道上的蜡花都相差不大，纵使选出花魁也算不得名正言顺，只能并称十艳的。

    “可今年，”中年男子唾沫横飞，激动描绘道，“今年竟是一人独占大半！”

    三尺宽的水渠中清水荡漾，雕成莲花模样的蜡花如春日繁花，一朵紧挨一朵，顺着水流而下。不仅盛满了整个水池，还把水道也堵了个结实。蜡花你推我我搡你，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进一步了。

    十条水道九条皆暗，只正中一条，如银河的星辰般璀璨密集。

    摇动的烛光为行人照亮了这位新花魁的容貌——

    “啧！”中年男子重重一咋舌，眼神飘离，显然还沉浸在昨晚初见那花魁的惊艳之中，一副恍然如梦的神情，久久难以回神。看他衣着打扮，多半还是肚中揣了些墨水的，却不论孟白璧怎样追问，也寻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

    孟白璧听了他描述那番盛景，更是被吊起了胃口，不由郁闷道，“那现在去还有什么看头呢？你兜里空空，我也囊中羞涩。你道我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刚好错过了昨晚那节日，又被你这么一说，倒只剩下后悔了。不去。不去了！”他像个小孩似的赌气，当真就停下脚步，站在距那闲云坊的高楼不过两三个房顶的檐上，不肯迈腿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