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硬扯着过来的中年男子觉得光是“有苦难言”这四个字还远不够形容他今天倒霉劲儿的。“怎么就没看头了？”他跳脚劝道，“就是今日才更有看头！那新选出来的花魁，可要在闲云坊的高台上，给过往行人展示，不用银子呢！”

    孟白璧这才又露出个浪荡子的痞笑来，“你早说么。”他话音未落，再次足尖一点，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那现在已经人山人海的高台顶前头了。

    练武之人桩子稳，他还不是一般的习武之人。不管身后身旁的人如何推搡，他自岿然不动，如一座石雕似的静静矗立在原地。

    他抱着手，充满兴味地打量眼前高台上垂挂的长长纱幔，在风中舞动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乐工已经带着乐器坐在台下，就待美人出现。

    孟白璧自幼在山上随师父长大，不说从未见过女人了，就连年轻男子也就只能去河边看看自己的脸。因而，尽管他对来送饭菜的葛叔说的那些扬州瘦马c环肥燕瘦充满了好奇与想象，实则要说有什么真正的喜爱与憧憬，却是没有的。

    或者说，在孟白璧的世界里，除了武功以外，他还从未想过，世间为何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抱手看着，可看那台上的目光，还抵不过赏一轮江上月c饮一壶杜康酒来得专注。这里人群密集c吵杂不堪c又热又闷，他倒有些后悔了起来。早知下山见世面，见的不过是这种世面，他就不来了。

    正在这时，只听“铮”一声——

    其声清越如滚珠溅玉盘，又有一种难得的苍茫阔远，自闲云坊内往城中四面如刀光横贯散开。

    如孟白璧这般一流的剑客，只需一听，就知道这琴声里被灌注了内力。虽算不上多，不过一入门客的级别，却也挑起了他先前失散的几分兴致。

    这声一出，就压灭了众人喧闹的声响，勾住了众人偏离的双眼。

    首先出来的，是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c形状优美，在光下白皙得仿若透明。可比起寻常女人的手，那只手却少了五分纤柔，多了五分力道。

    果然。此时孟白璧还在心中想到，此人定是学过武的。

    那只手伸了出来，就像钓鱼时，鱼钩上那点儿撩拨群鱼的饵食。它勾足了视线，才往上缓缓地撩开了身前的纱幔。

    这一露面，孟白璧就怔愣在了原地。

    都说月下看美人更显动人。孟白璧没有机会看到昨夜的月下美人，却由衷觉得，白日里，此人已经足够动人。

    眼前的花魁身量比寻常女子高出一截，骨架也略大些，若是细细追究，是有不少违和之处的。

    可比起这些地方，孟白璧首先看到的，却是那双眼。

    这人在眼周用红色细细地描画了一圈，临到眼角却突然转出上翘，原本不过一分娇俏的猫眼，如今成了世间最强力的那枝勾人箭。

    那双眼睛里，明明那样清澈，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可她那样子看人一眼，就轻易勾走了人的心魄。

    如此一来，她身上的种种不足，都成了那股独特魅力的印证：那是只妩媚的猫，是头野性的豹。她身上的每一寸缺陷c每一厘不足，都是为了让你爱她更深而存在的。

    孟白璧甚至有些觉得，在人生过早的岁月里，就见过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或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便很难再寻到一个能合心意的女子了。她始一出现c抬起头往他这儿看了一眼，就把他此生对女子的认知，定下了最高的标准。

    他身后的中年男人紧紧地抓住他的臂膀，几乎要把指头嵌入他的肉里。孟白璧回神，就见他满脸涨红，喘着粗气激动道，“从风回绮袖，映日转花钿。绮袖，是绮袖啊！”

    “绮c袖”孟白璧怔怔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弱，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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