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雪夫闻言手一抖,杯中酒洒出来一些,他连忙放稳酒杯,怔怔看向戚比钦,“阿钦,你怎么会这么问?”
阿钦,他始终叫自己阿钦,戚比钦又斟满一杯,仿佛饮下满满一杯,才能说出只言片语来,“那你当年怎么能狠下心来对我痛下杀手?”
“什么!这不是这是哪里的话?阿钦,我几时要杀你?”辛雪夫闻言吃惊不已,按住案几便要站起来,无奈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便跌坐回原地,无助地望着戚比钦。
“十年前,会试放榜后,京城西的那破庙内的杀手,口口声声说,是受了你辛家的令,要将我从世上除去。”戚比钦紧握住酒杯,死死地盯住杯壁上面的纹饰。连着喝下几杯,本就酒力不佳的他,此时已经有了些醉意,掷下酒杯,十年间的愤怒都涌上来,戚比钦红着眼,跌跌撞撞地扑向戚比钦,抓住他的肩膀质问,“我拿你做知己,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辛雪夫眼睛也是一红,拉开他的手,紧紧握住,道,“十年前,放榜后,听说你落第,我便病倒了。举家前往寒山寺进香为我祈福,家中只留我和几个家丁,哪来的杀手?”
“落第,落第你难道不知我为何落第?”戚比钦颓然一笑,跌在地上,却还任辛雪夫拉着自己。
“我我怎么知道?”辛雪夫也愕然,上前追问,“你说,你说,到底为何——”
“官场黑暗,考场也是一样的黑暗。你家是累世簪缨,有数不清的人情脉络,偷龙转凤之事自然也做得——你问我为何,我怎知为何我的答卷最后写上了你的名字,雪夫,慕华!你怎能如此对我?”
辛雪夫大愕,松开了拉住戚比钦的手,两人便齐齐跌在尘土,再听到“慕华”二字,竟是在如此境况下,辛雪夫抓住酒杯,猛灌下一口,满喉的辛辣,直烧到心里去。良久,他才颤声道,“不是,我没有。”
没有,戚比钦猛抬头,猩红的双眼隐约含着泪光,他道,“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烈酒入腹,辛雪夫感觉腔子里的血都烧起来,皮肤却还一寸一寸的凉,从袖中捧出那白瓷的汤婆子来,辛雪夫才道,“我不知你从何得来这消息,若是我偷了你的卷子,怎会堪堪上了榜,梅臣,你后来可是探花出身啊。我的卷子,是我的没错,后来在京城判卷的主考官曾与我当面指出我答卷里的不足之处,他记得,那份卷子原原本本是我辛雪夫的。”
说完这一段话,辛雪夫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指尖颤抖,那汤婆子竟从掌中跌落,想扑过去救回,辛雪夫自己却猛地咳起来,咳出了满口的鲜血。
戚比钦像是五雷轰顶,看着散在地上零落的白瓷红梅c辛雪夫苍白面容上的大片血迹,一时之间彻底失了神。
“慕华!”戚比钦惊呼。
可慕华,哪里还是当年的慕华?
辛雪夫被这突然的咳血也吓住了,可他还是尽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来,紧紧握住阿钦的手,咳道,“我不碍事的,一点点血,咳咳,你别慌”
怎能不慌?辛雪夫几乎被口中涌出来的鲜血呛到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戚比钦转身去抓起酒壶,扯开盖子便仰头尽数灌进喉咙里,猩红的眼中充盈的不知是酒还是泪,他死死握住辛雪夫的手,连声道,“是酒里有毒?你若有事,我必不独活,慕华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等我”说着便将辛雪夫搭在背上,跌跌撞撞地要起身。
辛雪夫此时已是内里俱损了,哪里经得再这样翻腾,于是便又呕出一口血来,洒在戚比钦的肩头。
戚比钦身子一歪,两人便跌回地上,久久地动弹不得。
在这片刻之间,方才还含笑叙旧的慕华,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戚比钦跌在那汤婆子的碎片上,手掌划破,血迹斑斑点点染在瓷片上,是血还是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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