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地底那次争吵之后, 伊妮德与埃里克数日不曾对话。
最幽暗黑寂的地底仿佛也最逼近痛苦心灵的深处, 而到了光辉洒落的地面便不得不顾忌人情的桎梏。回程的路上二人沉默不语, 心境已与来时截然相反, 显然最后时分的强笑也不过是为难。
伊妮德不曾落泪,她只是安静而忧郁。但正是这幅样子使埃里克愈发烦躁和心虚, 他用力地砸了门, 将自己关在作曲室里。而这一回前来关心他的唯有仆人,不再有那个金发少女的身影。
他推开钢琴前海的女儿的手稿, 那些纯净而崇高的美妙泡沫,转而以颤抖的手拿起另一份, 犹如拾起焚烧的烈火。他的手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但这疼痛却给予他生之狂喜与死之壮丽, 这正是——唐璜的胜利。
他又开始了曾经中断的工作,如痴如醉、日以继日地燃烧自己的生命与鲜血,去供给这部雄奇诡丽的伟大作品。也唯独全身心沉入音乐, 才能使他暂时忘却现实的烦忧, 忘记心灵深处的疑惑与痛苦。他尽力写作这部乐曲,因此同时忘记了伊妮德与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曾携带手稿, 前来与他探讨海的女儿,却被神色为难的仆人拒之门外。
这一举动除了使克里斯汀愈发坚信埃里克不等于歌剧魅影之外,并没有多大意义。而当克里斯汀试图表示就算见不到埃里克,见一见伊妮德小姐也好时, 仆人露出了更加为难的表情。
“伊妮德小姐生病了。”仆人这么说道。
克里斯汀大吃一惊。
她立刻严厉要求仆人放自己进去探访, 之前不知道还好, 已经到了门口,万万没有再避而不见的道理。于是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在魅影的客厅里走来走去,不时吩咐仆人拿来热毛巾或者鲜果汁,准备适宜病人的清淡食物。她的到来给这座随着两位主人的闭门不出而变得死气沉沉的房子,增添了一丝欢乐与生气。随后她又亲自端着这些心意,去到了伊妮德的房间。
而伊妮德的确在生病。
仆人所言并不是借口。从地宫归来之后,除去埃里克废寝忘食地投入唐璜外,伊妮德同样是将身心都交给了海的女儿。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如无必要绝不和人讲话,反复练着这部歌剧里的段落,练着那些欢乐、忧伤与心碎,以及最后的破灭。她全心全意以爱丽儿的灵魂歌唱,自然忽视了身体的状况。有一日,她多吹了一阵风,于是这孱弱的姑娘就此倒下。
此刻伊妮德正身着素白寝衣卧于床上。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但目光出神。那张温柔宁静的面容此刻无半点血色,如同阳光下即将化去的雪。她在微笑,但唇边的微笑也是虚无的。
克里斯汀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伊妮德?”她惊声道,又下意识压低自己的嗓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匆忙地端着托盘来到伊妮德的床边坐下。金发女子偏过头,很虚弱地笑了一笑,那双澄澈温柔的蓝眸仍然明净,只是似乎多了一丝化不去的忧愁。
她唤道:“克里斯汀。”
她将手中捧着的书放下,因为克里斯汀已经过来握她的手,神色忧虑不安。那是一本精装的安徒生童话,刚好翻在海的女儿那一页,秀美工整的文字旁是海底的插图,小美人鱼正与她的姐妹们嬉戏。
伊妮德推开了那本书,而克里斯汀并没有注意。
她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不由大吃一惊。
克里斯汀紧握着金发姑娘冰冷的双手不放。早几个月她便感到伊妮德的面色过于苍白,只是这段日子见得少,对方又时常佩着那副金色的面具,观感才淡了。如今乍一相见,不料对方的脸色丝毫不曾好转,反而比之前看着更坏,克里斯汀实在无法不感到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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