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丁儿舀水洗茶杯,她一瓢一瓢得舀,慢慢地,不让水洒出一滴。她在水缸里早就看见了那些人,但她不急,不动。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追她的人一直在监视着她,但也不动她,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指示。她把茶杯洗了一遍,又舀水洗第二遍,同房的人喊她,她慢慢地起身,慢慢地端起洗好的茶具,又慢悠悠地进到房里。有人同她说着什么,离得远,那些人也听不清,所以显得很急躁。她隔着窗看着,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克克沁偷偷带到去看戏,她也是从人缝里张望,使劲地扒着人张望。他们总要偷偷地,但无论如何小心,总也避不过师傅的眼睛。所以挨罚,挨饿,挨打,是她童年的三部曲。克克沁总会陪着她。师傅罚她罚得很重,从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温柔些。想得正入神时,同房的人戳了她一下,说是姨太太同老爷逛店回来了,正要进屋,茶要赶紧备好。她听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不疾不徐。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快起来,连时光到了她这里,也自动慢下来。
横空在另一角注视了她很久。还是那个让他惊艳过的人。那个雪地里,骑着鹿来搭救他们的小人儿。夹进了克克沁,他们之间也多了那么多的血海仇恨。谁也不敢靠近谁,谁身上都有血腥味,怕污染了谁。横空看着她单薄的身子,阳光下投下的影子及她转脸时那淡然的目光。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微的疼。他折下一枝花,放在她倚的窗前,然后很快消失。
如果她觉得这是安宁,那就永远安宁下去吧,在没有仇杀,没有世恨,没有阴谋地安宁地活下去。
横空走了没有百步,她跟了出来。蒙上了面巾。
他没有先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在熙攘地街上。他觉得他或许错过了什么,在她受难的时候或者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是,她一向清冷与倔强,从不与人诉说。
他在一间茶铺坐下来,周围全是来歇脚的老百姓。她也在一角坐下来,与横空斜对面。
隔着空气,隔着人群,他们互相望着。
他的迷惑,他的不安,与她的疼痛迅速在眼光里互相蔓延厮杀。要说谢谢吗?横空想。不说,那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率先离开,因为爪牙正在渐渐逼近。
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在转入僻静处的巷子口,他把小银锁递与她,她起初不接,任这小玩意在风里打着转,横空也不催,待她慢慢转意接过放在手里看,看着看着许久不语。她把小银锁重新递回给横空,飞走,没有任何眷恋。横空看着,直到影子不见。手里是她留下的字迹:勿来。
青山寺忽得多了许多救济,都是不留姓名的善举。青衣也有些晕圈。他坐在寺门前。横空也不看他,脚正准备踩他腿的时候,青衣赶紧立起来,说,少爷,你事办完了?横空说,算是吧。青衣也不管什么善举了,赶紧跟在少爷后面。横空说,你不忙了?青衣讨好地问,少爷,查清楚了?横空说,基本清楚。那是真的了?青衣的眼睛瞪得很圆。横空侧头看他说,你别如意,她未必想认。这些年,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衣不甘心地说,父母还是要认的,哪怕是横空不知从哪突然来了气,你自己呢?认了吗?青衣装糊涂道;认什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不就少爷的跟屁虫吗?从小卖在府里的。你再说,横空打了他一巴掌,打在背上,青衣感觉冷嗖嗖地,他垂下眼说,少爷,别逼我。横空气上加气,你也知道?我青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见圆空在大殿里等他们。圆空说,少爷提前回来了。横空说,是。想必累了,这儿有清茶,可解渴。横空说,谢圆空师傅。
青衣白圆空一眼,这小子真有眼力劲。
圆空说,时机未到,此事不可硬逼。
横空说,圆空师傅明鉴。
青衣说,圆空你小子
圆空说,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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