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回到洞中，她想变成一个洞算了。

    变成洞还能装下自己，装下黑狗，那些奴隶，那些山风，于是她变成一块石头，石头上一个小洞，堆在地下。堆了很久，也不见和尚在外面喧闹，也不见大麻找她斗法，也不见王上抱着娇娜而来，更不见贫民涌上山来。

    于是洞里太清冷了，洞里的洞更加清冷。

    她从地上飘起，石头飘起的时候如棉花，风吹着洞口，发出哨音，她觉得这哨音尚好，人世美妙不过如此。

    飘出洞来，见四山一片安宁，魔镜山上鬼也不见一个。呵玛哄尼，鬼也不见一个。她寂寞地又变作花了，挂在枝头，看山头上渐渐大雪满山，雪花中有无数精灵，窜来窜去。

    雪花中呵真的有无数精灵，窜来窜去。

    玉壶对山下大吼：大麻，你给老娘出来，老娘要斗法，要斗法！

    大麻真的从山下伸出头来，嘟哝道：一大清早鬼喊麻叫的，老子刚屙了尿回来，被山风一吹，那尿呵，都结了冰了。

    说完打一个哈欠，穿着破棉袄，系上黑色缎带，乱蓬蓬着头发，一步步踉上山来，见玉壶变一枝花挂在枝头，就吼道：变法我是变不过你了，你一急就钻进肚子里去，急死个人。

    玉壶从树上下来，命令道：掉过头去。

    大麻诧异：干什么呵，大清早的，不知道王上今天还来不来，他再来时，我一定跟他回去，我想去王宫睡觉算了，在这山上又冷又饿的，和尚还可以吃鬼，可我一个书生，我吃山风尘土都吃腻了。

    玉壶伸手在大麻腰上打了一拳，吼道：只许你屙尿，老娘也要屙呵，大清早的憋得肠子疼死了。

    大麻掉过头去，他在想：今天斗什么呵，别斗来斗去的月娘又来了，玉壶一转眼飞到云端，又哭天又抹泪的，看了让人伤心。

    玉壶屙完尿见尿都结了冰，那冰晶莹透亮，比月宫的桂树还要洁净，就叹道：这狗尿苔也他妈太发疯张狂无智混蛋王八蛋了。

    正说着那般和尚又奔上山来，听了玉壶的鬼话就笑：这像什么话呵，什么太发疯张狂无智混蛋王八蛋，骂人吧！

    和尚们盘腿坐在地上，合什双手，佛道坤宁，自然自怡，多么自在，大麻抖一下衣袍，笑道：今天就奉陪到底，斗法斗到死。

    玉壶见大麻豁出去了，就有些不自在，她也不知为什么不自在，只是感觉天天斗呵斗呵！这大麻跟她斗了三千年了，和尚看了三千年了，王上偶尔也会来看一看，还有娇娜。

    这是个什么世道呵，不如死掉算了。

    于是她说：斗个球，老娘死掉算了，死了让这座山头给你们，腾出地方让你们自由自在，倒还干净利落。

    说完就真的变成一具死尸，变得丑陋异常，身体上到处干瘪，皮肤皱成一团，大张着嘴。和尚们见她变成死人了，也不惊慌，把四周围观的鬼魂抓几个过来咬碎，又拌些尘土，堆在玉壶身上。

    玉壶最受不得泥土了。

    于是她撑起身来，伸手摸摸滚地龙，凄然道：我就要告别这魔镜山了，三千年呵，你们陪了我三千载，离去不免落泪。

    大麻笑道：你一个妖女，丢了这群人去何处呵？王宫吗？

    玉壶答道：是的，王宫，都说王宫是最繁华的地方，我且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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