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见眉心皱起,显然是嫌恶,“那是他自己该承受的。”言毕,她轻轻一叹,似是无限愁烦,亦像自语,“已经侍寝了,我没法子不打算,怎样才可以没有身孕呢?”
如懿只觉得心头急剧一跳,隐隐骇然,眼看海兰也是颇为惊诧,静静一想,反倒对香见生了无限怜悯。
人到绝境,原来所求的,只是这个。
当然有许多的法子,也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海兰嘴唇微张,但还是紧紧抿住了。也是,谁敢告诉她这个。
香见倒也不再问,仿佛只是不经心的闲话罢了。她只是木木地坐着,半晌无话。天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如懿看着那细细长长的黑影,心底一阵酸,一阵凉,寂然无言了。过了黄昏,便是皇帝往慈宁宫请安的时辰。自从端淑长公主归来,又产下麟儿,太后含饴弄孙,往日的凌厉消散不见,与皇帝也彼此相处安然了。这是极好的事,皇上本重孝名,面子上一向顾得周全,逢
太后寿辰,也必以奇珍异宝相贺。加上太后再少理后宫事,两宫之间,愈见和睦,倒真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样子了。
皇帝守着斋戒,本为养伤。幸好伤口不深,皇帝素日的底子也在,很快口子便愈合了。只是一时还碰不得重物使不得力,拿袖口小心掩着,不欲人知。
如懿避着皇帝,皇帝也避着如懿,这些日子便是去慈宁宫请安,也是各自错开了时辰。这日,皇帝去得略早,进殿便见容珮候在外头,心知如懿在内。但再要退出也不合宜,足下一定,还是照旧入内。
太后见了皇帝,便是欢喜,招了手唤他近前,托着一副西洋鎏金水晶老花镜道:“皇后送来的什么稀罕物儿。哀家前几日说了一句眼神不好,皇后便弄了来。果真有心。”
如懿见了皇帝进来,早早施了礼,立在一旁。皇帝笑吟吟道:“皇额娘还记得么?去年有个西洋自鸣钟,也有趣得紧。儿子也送了您一个。”
太后笑着连连摆手,“每半个时辰便跳出一只珐琅彩雀叫几声,哀家嫌它吵闹,又实在喜欢它精致,便叫福珈收起来了。说起来,还是咱们的更漏好,又准又静。”太后得趣,皇帝与如懿自然也陪着。正巧福珈捧了海棠花饰雕漆填金云龙红木盘来,上头置着三柄硕大的如意,每柄都有两尺来长,沉甸甸的华贵,分别是莲花锦地纹嵌镶青玉如意、玛瑙巧雕冰梅枝喜鹊
双彩如意,另有一把和田白玉如意,通体纯白,浑如凝脂,只以大红夹金线流苏为坠。
太后指着三把如意道:“下个月初九是你五弟弘昼的孙子百日的好日子,皇帝你也瞧瞧,这三把如意送哪一柄去最好?”
皇帝随口道:“皇额娘的眼力,挑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含笑道:“人老了眼力也不行,叫皇后帮着瞧瞧,她也只说哪个都好。还是你来选。”
皇帝这才仔细去看,一一道:“这白玉如意乃和田出产,玉质极佳,只是百日之喜,用纯白似乎不合。青玉如意亦好,是西洋的工匠做的,样式新巧些。”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只不作声。果然皇帝道:“只是西洋的玩意儿固然精巧,却不登大雅之堂,平日赏玩便好,送正日子的礼便不宜了。唯有这把喜鹊双彩的,虽然俗些,但热闹喜庆,用的是红白双色玛瑙
作底,十分难得。”
太后微微颔首,“便是这把吧。”她说着,捧起那双彩如意细细抚摸,“质地细润,纹理瑰丽,的确是好……”她手上陡然一松,“哎哟”一声,那如意便沉沉脱了手,直直往地下坠落。
如懿本能地伸手去拦。不意皇帝靠得更近,一双手早伸了出去,挡在了她的臂上。她心底一紧,想起那如意入手发沉,又兼下坠,力道甚重,而皇帝的左手,是有伤的。
正想着,皇帝已然接住了那把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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