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涣说话,很少会给人留有几分情面,他总是会言简意赅,不想听亦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
此时连庆恒的掌心已然被指甲划得破皮,浸在薄汗之中,隐隐传来的刺痛却使他的思绪更为清醒。
连家不曾从一开始便说出自己的谋划,便是担心年幼的连庆恒会露出马脚,可他们应当也不曾想到,这个孩子会将主仆的情分记在最深处,饶是以他的血亲父母相逼,也仅仅只是让他有些动摇,并未认定任何一方。
这便是苏涣为何在知晓连家的打算之后,还重用连庆恒的原因,而这个属下他若是想继续用,便唯有跨过连家这道坎,才能将他的忠心彻底收拢。
明日便是出征,苏涣理应十分忙碌,可此时他却是安静等待着连庆恒的回答。
外面晴空正好,屋内却因这一片死寂而显得有些阴沉,时间缓缓流逝,而有些决定,终究是要说出口。
“倘若连家真的会以父母之命相逼,那属下唯有一死来作了断,只盼殿下能看在主仆一场,替属下安顿后事。”
他话中坚定,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苏涣看他眼眶之中隐隐泪光,虽不曾安慰,却伸手递了一块玉牌过去。
“殿下这是?”连庆恒跟在苏涣身边多年,自然不会不知晓这玉牌代表着什么,可正是因为知晓,他才不敢接。
苏谨虽称八王,全因他是先帝的第八个儿子,而皇帝之所以未曾给他赐封号,皆因先帝十三位皇子公主之中,仅剩下皇帝与苏谨二人,如此,倒也不必以封号来区分。
先帝看重苏谨,几次有意将皇位传到他手中,而他之所以久久不曾退位,也正是有等苏谨羽翼渐丰的原因在其中。然先帝不曾料想的是,苏谨明明掌控虞江,更与御史大人暗地交好,甚至屯养了千万私兵,却收敛锋芒这么多年。
是了,私兵,早在苏谨为皇子之时,便在虞江养了一批军队,包括他们如今用的暗卫,也一半都是出自虞江,由那出自百尸亭的“江肆”暂代掌管。
而苏涣手中这枚玉牌,便是统帅虞江战力的信物。
“你若后收下,便继续留在我身边时候,倘若不收,便自行离开。”
苏涣这一句话说的十分平淡,可落入连庆恒耳中,却好似是有千斤之重,他慌忙将头低下,眼泪就好似失了禁锢一般,滴落衣摆之上。
虞江兵力虽不及沈曜的长凌军,却也决不弱于大央任何一支军队,苏涣将其交于连庆恒手中,是给予他最大的信任,毕竟他若是将玉牌交到连家人手中,就算不能为连家所用,也是能给苏谨苏涣安一个造反的罪名。
不多时,衣摆上便浸湿了大片,连庆恒抹去眼泪,双手高举于头顶,将那玉牌接在手中。
“属下定不负殿下厚望。”
如此,虞江的战力终见天日。
午后,承禧宫正殿那边来了人,说是连贵妃替他备好了随行之物,让他去一趟,可苏涣却是知晓,连贵妃叫他过去,也不过是为了做戏,好让皇帝知晓,她对这个儿子也并非是不曾上心。
“到了平南之后,可别忘了要给宫中送信,让母妃知晓你是否平安。”连贵妃的语气稍缓,相比平日里的颐指气使,刻意多了一些温柔,只是她已许多年不曾与苏涣这样说话,那温柔之中,多少是有些不自在。
苏涣并不会在意这些,他仍是立在连贵妃五步之外,就好似今日在祭台之上,他与皇帝离着的那段距离一般。
这五步虽不能划清界限,却到底是隔开了那层感情。
一番近乎客套的嘱咐之后,连贵妃大约也是没了话,她轻轻转动着腕上的玉镯,却是第一次,不曾因这样相对无言的场景而觉得不耐烦。
也不知是不是终于将措辞想好,苏涣只听连贵妃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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