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西市。
左瑞笼着手,一只肩上担着半空的书匣,微低着头,快步朝西市的文家铺子走去。
左瑞一面走,心下一面盘算着这定襄城里还有几家有头脸的府邸自己没去投过拜帖。
他这样想着,袖子里的手不禁便往里伸了伸,指尖触到一张薄纸的柔软边缘,心中不由笃定了几分。
又暗道,听说孔氏子弟来了定襄,就住在太师府,这机会倒是难得,无论如何,总是要再往周府投一张拜帖的。
上回那叠“黄花笺”虽看着体面,但实在不经用,不知这回兑了钱,能去文墨斋里换几张笺帖呢?
上回虽是买了笔附送的,但这“黄花笺”再好,终究也不过是用来写字的帖子罢了,又只能用上一次,理应不会太昂贵罢……
左瑞一路走一路想,当他跨过文家铺子的门槛时,已然盘算出了十数个花钱的名目。
他盘算得精细,每一分要花的钱,都要在他的心窍眼儿里打转过一会儿子,才拥有了正当的出路。
左瑞都有些为他心里的“正当”发愁了。
这种因拮据而引起的愁思,在看见文家铺子的掌柜满面堆笑的脸时,又在左瑞的心里放大到了十二分。
以至于左瑞忽略了掌柜的笑容里那一丝微妙的狡黠。
掌柜的人在店中,倚着半身高的柜台,先朝左瑞笑着开口道,“您来退钱了,”他用一种夸张而熟络的口吻玩笑道,“哎呦,我又得给您赔不是了。”
左瑞这几个月没少来麻烦这家铺子,闻言也只是笑笑,脸微微红了红,并不把掌柜的话往心上搁,他天生就是个温吞性子,在上邶州时也不会单为了一两句话而同人别扭生气,何况他如今在天子脚下,更是怕与人高声起争执。
他笑完朝掌柜点了点头,暗中把方才的话转换成了一种熟人间的招呼,又往里走了几步,立在柜台前,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带着两根褶痕的“奴契”,“是啊,”他应道,“是又得麻烦您了。”
掌柜的仍倚着柜台,表面上像是在斜睨着那张几个月来近乎相同的“奴契”,实则是在光明正大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左瑞,“您这话说得,”他的口吻不变,依旧带着一种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油滑,“做买卖嘛,总得有进有出。”
左瑞仍是懵懂的,没听出掌柜的言外之意,他又抬起头,朝掌柜的笑了笑,眼神谨慎地飘过柜台,像是在替掌柜张望着寻找失踪在柜台底下的算盘。
掌柜的终于体会到了左瑞的不耐,他正过了身子,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包早就备好的钱串子,朝左瑞推了过去,“您点点。”
左瑞暗自松了口气,他的手刚触上那青色的包袱皮儿,就听掌柜的又开口道,“不是我说,”他换了一种闲聊中带着一丝歉疚的语气,“上邶州的那些人是太不像话了。”
左瑞的手指正有些尴尬地点着钱,他在上邶州时有的是人替他包办一切琐事,一向避免同带有铜臭味儿的东西打交道,因此尽管他已然点了好几个月的钱,那几根点钱的手指仍透露出了几分不染尘埃的清高,“是啊,”他下意识地重复道,“是不像话。”
掌柜的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嘛!总给您一些残次货色,让您为难了。”
左瑞听了,点钱的手指活动得更快了些,像是要凭这种无端的快而保住自己的清高似的,“……是,是啊。”
掌柜的看了左瑞几眼,忽然道,“前日咱们小店从北边刚进了一批新货,您若嫌上几回在上邶州买的奴才不好,不如今儿再在咱们店里掌一回眼?”
左瑞一愣,点钱的手不禁停了下来,“掌……掌什么?”
掌柜的也跟着一愣,随即道,“您放心,这批货呀,您是整个定襄城内头一个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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