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江再一次来到徐国公府的时候,离上回的拜访已然过去好几日了。
这回他的态度显然比上次要热络许多,甚至满面笑容地拉着徐知让要他当场试一试自己送来的裘氅,“来来来!贤弟身形颇佳,待到冬日雪天,披了这氅儿往宫中的亭台楼阁前一立,可真似活脱脱的一‘神仙中人’了。”
徐知让有些尴尬,“陆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入宫,大抵需穿公服或礼服,哪里真能披得这件裘氅呢?”
陆绍江锲而不舍,“年节里除了大宴,规矩总会比平日里松动些,贤弟拥氅,岂不是正应了那‘谢衣翻花雪’的典故?”
徐知温忽然开口道,“五弟本就不是拘‘礼’的人,淮长兄可别再把他往歪里带了。”他用半是玩笑,又带了点儿讥讽的口吻道,“国公府统共就那么一个幺子,淮长兄若是带坏了他,我和敬慎可吃罪不起啊。”
徐知恭闻言,亦跟着浅笑了一下,“淮长兄大约是在家时与幼弟玩闹惯了,殊不知,五弟从前是国子监里教出来的儒生,一言一行,尽得儒者风范,断不似陆家的倜傥不羁啊。”
陆绍江听了,不禁讪讪地放开了手。
徐知让退后两步,兀自坐回了原位,“其实无妨,”他谁也不看,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孔圣人尝云:‘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儒者之衣并无定制,就是国子监祭酒来了,也不得就此拂了陆兄的好意去。不过宫规森严,我亦须得谨遵圣人教诲,入乡随俗,还请陆兄见谅。”
陆绍江笑了笑,也慢慢坐回了原位,“与贤弟相较起来,陆氏哪里能称得上倜傥?”
徐知恭闻言一笑,刚要开口,就听徐知温淡漠道,“五弟引《礼记》中言而已,难不成,淮长兄是想说孔圣人‘不羁’么?”
陆绍江笑道,“孔圣人本就不是那等迂腐之辈,只有那些穷教书的措大才爱将咱们的‘圣人’,同‘天尊’、‘菩萨’似地捧到云端上,如此一来,他们便能仗着比旁人多识几个字而妄生威势,和厚可别同他们学去。”
徐知温扬了扬嘴角,道,“好,好,我知道了,这世上谁要将孔孟之学归于陈句旧章,变成攫利生意,淮长兄头一个同他过不去。”
陆绍江笑了起来,“正是!”他对着徐知让抚掌笑道,“昔年鲁哀公闻孔子之言而终生不敢以儒为戏,我却不以为然,世上的措大自以为儒者而有名无实之人不在少数,我既见了,如何不能诟病一二?就是孔圣人知道了,也断不会来挑我的不是。”
徐知恭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不觉淡了下去。
徐知让倒是有了点儿表情,他转过视线,打量着陆绍江道,“从前竟未听闻陆兄如此高见?”
陆绍江笑道,“从前贤弟年纪小,我年纪也不大,上门拜访的次数又不多,即使有了什么高见,也无从与贤弟说起啊。”
徐知让笑了一笑,朝陆绍江稍稍欠了欠身,并未接话。
倒是徐知恭淡笑着开口道,“‘人不知而不愠’,淮长兄果然很有先贤君子的风范啊。”
徐知温瞥了徐知恭一眼,淡淡道,“孔圣人尝论曰:‘儒者交友,其行本方立义,同而进,不同而退;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淮长兄既行君子之义,往后不妨多多上门拜访,左右离春闱还有小半年的光景,淮长兄与五弟有的是时候交往呢。”
徐知让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就听陆绍江对徐知温玩笑似地道,“贤昆仲之谨慎,犹如儒者衣冠,我送件大氅都要费些口舌,何况交往?”
徐知恭微笑道,“‘人如其名’,淮长兄多担待些罢。”
徐知让垂下了眼。
徐知温轻咳一声,对陆绍江微笑道,“瞧你刻薄的,我若是个不知你性子的,早同你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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