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垂文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微笑道,“是啊,窃以为,所谓‘荆公新学’,不过是穿凿附会,旁门左道之说,周大人可别笑我迂僻。”
周胤绪微笑道,“怎么会呢?”
范垂文笑了一声,道,“我听宋大人说,周大人似乎,对昔年王介甫所行‘新政’颇有好感啊。”
周胤绪摆了摆手,道,“两位大人理政多年,深知经世之学,尚且厌恶王介甫迂阔执拗,我初出茅庐,懵懂无知,连一州秋赋如何征得都料理不清,如何敢与两位大人议论什么‘荆公新学’呢?”
范垂文抬眼看了周胤绪一下,不由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公文翻到需要盖章的那一页,轻轻平递到周胤绪的桌上,“可依我看,周大人方才,论得就极好呢。”
周胤绪的手轻抚上公文,笑着回道,“范大人说论得好,我便放心了,不然,我总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呢。”
范垂文扬了扬眉,“怎么会呢?”他微笑道,“在我看来,周大人是再谨慎不过的人了。譬如论学,都多引前人典故,不似宋大人,专爱自己见解,倒引得周大人在心里笑他。”
周胤绪抚了抚平滑的公文页,浅笑道,“是啊,我不如宋大人殚见洽闻,只会‘萧规曹随’。”
范垂文复坐了下来,朝周胤绪笑道,“有道是,‘载其清净,民以宁一’,我与宋大人一贯主张‘施政贵静’,还怕周大人嫌我们因循守旧呢。”
周胤绪忙接口道,“岂敢,岂敢,”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过印章盖了印,执笔签名时道,“我入仕不久,庶务未及,能得两位大人指教已是万幸,如何再敢指手画脚呢?”
范垂文笑了笑,道,“是啊,来之前,我就对宋大人说周大人谨慎,又一向亲和,万不至于为一篇《孟子》与他计较呢。”
周胤绪签完名,搁下笔时,朝公文上尚未濡干的墨迹轻轻吹了吹,道,“范大人之通达,我和宋大人实不及万一也。”
——————
——————
1 熙宁四年,御史中成丞杨绘进《上神宗论王安石之文有异志》:
王安石《杂说》曰:“鲁之郊也可乎?曰有伊尹之志,则放其君可也,有汤之仁,则绌其君可也;有周公之功,则用郊礼不亦可乎!”
王安石《杂说》曰:“周公用天子礼乐可乎?周公之功,人臣所不能为,天子礼乐,人臣所不得用,有人臣所不能为之功,而报之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礼乐,此之称谓”。
王安石《杂说》曰:“有伊尹之志,而放君可也;有周公之功而伐兄可也;有周之后妃之贤,而求贤审官可也。夫以后妃之贤而佐王以有天下,其功岂小补哉?与夫妇人女子从夫子者同日而与乎。”
臣窃谓孟子劝齐王无毁明堂者,盖当时天下无定主,故敢尔,若言之于一统之世,则孟子岂不为罪人!
今王安石于君尊臣卑c重熙累盛之朝,而显然再三叮宁于伊尹放君c周公用天子礼乐之事。
臣愿陛下详其文,而防其异志。”
《杂说》又称《淮南杂说》,作于嘉祐年间,杨绘为了制止变法,深文周内,穿凿发挥,称王安石有“异志”,欲使之背上诛灭九族的谋反篡位之罪。
因此,在王安石请求“杨绘不宜在言职”后,宋神宗罢其御史中丞之职,出知郑州。
2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孟子说:“完全相信《尚书》,那还不如没有《尚书》。我对于《武成》这一篇书,就只相信其中的二三页罢了。仁人在天下没有敌人,以周武王这样极为仁道的人去讨伐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