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衣抿嘴笑道：“婕妤何尝不是？你若是肯亲自求一求玄青阙，只怕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皇后纵使嚣张跋扈，终究不能太过拂逆皇上的心意。”

    兰欢轻叹一声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的冰雪聪明，先时我不过觉得你生得美罢了。你既是明眼人，我又何必再跟你装憨儿？左右我已是将死之人，这些年瞒得够苦了，不想再藏着掖着。”

    玉龙衣替她将耳边的一缕青丝绾起，低声道：“我无意刺探婕妤的心事，但若是你想一吐心中郁结，我倒还可以做个不讨厌的听者。”

    兰欢拉着玉龙衣的手凄然一笑，道：“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我以世家女的身份被送进宫中，太后亲自挑选嫔妃，不知为何就选中了我。当时被选中的女子均要由年老的宫女在臂上系以绛纱，作为入选的标志。当时我扯下那纱来嚎啕大哭，连皇上都惊动了。

    我不愿进宫，只想做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嫁一个门户相当的丈夫，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但就算是平凡女子都能得到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是奢望。进宫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有一天真正快乐过，皇上待我如冰，我待皇上似雪。我们好比枯鱼就浊水，哪有什么恩爱？”

    玉龙衣心中恻然，不由问道：“那么这么多年你是如何捱过来的？既然那么多年能捱过，为何不能再忍耐下去？”

    兰欢摇头道：“前些年看不破，靠着心里那点儿念想支撑着活下去。如今已知道余生不过尔尔，不想再苦捱下去了。若有来生，我便投胎做个虫蚁儿，再也不做人了。”

    她的话让玉龙衣猛地想起在锦园时偷听到她和辜将军的对话，忍不住说道：“婕妤如此自苦，那人知道吗？”

    兰欢听了嘴角微微一动，继而颇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同他青梅竹马，心里从未容下过别人。我从进宫那天就清楚，我和他早已没了以后，可春蚕虽死，遗丝未尽。我的心里终是放不下他，他也一样，说穿了不过是两厢更加煎熬罢了。”

    玉龙衣追问道：“他从未想过带你走么？”

    兰欢摇头道：“我们早就想过，可终是怕连累到家人。他至今未娶，我在宫中总是惹祸，已是不孝了，如何还能够——”

    玉龙衣猛可问道：“你腹中的孩儿是谁的？”

    她话音一落，雨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扯住玉龙衣的袖子哀恳道：“姑娘悄声，叫人知道了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玉龙衣其实并不确定兰欢已怀有身孕，她只是留意到兰欢在说起辜将军的时候手会放在小腹上轻抚，悲切的神色中似透出慈悲爱惜之情，又联想到在渠成行宫时，自己曾暗中撞见二人幽会，便大胆地猜测兰欢可能有孕，刚刚相问，也只是诈一诈罢了，谁想雨鹃沉不住气，竟自招了。

    兰欢倒不似雨鹃那般慌张，柔声对雨鹃说道：“起来吧，累你这么多年跟着我担惊受怕。这位姑娘是不会去告发的，若她真有此意，是决计不会当面问我的。”

    玉龙衣也说道：“婕妤所言不差，我既说了要帮你们，绝不是诳语，只是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又对兰欢道：“婕妤有孕，实在是担着天大的风险。”

    兰欢苦笑道：“这是我唯一不后悔的事情，只可惜不能将他生下来了。”说话间纤手轻轻笼在小腹上，爱子之情难以自禁。

    玉龙衣道：“玄青阙可知道么？”

    兰欢苦笑道：“皇上是聪明人，此事岂能瞒得他过？他留我到今日，已算是仁至义尽，我又怎能厚颜再生事端？”

    玉龙衣看了心中好生不忍，稍微踌躇了一下道：“婕妤，若能离开这里，你会走么？”

    兰欢的眼中猛地迸出一丝光彩，但转瞬又是一片死灰。喃喃道：“痴人说梦，除非我死了，否则此生休想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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