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四条汉子俱各手足无措,垂头丧气,退到棺材旁,手扶抬棺材的杠棒,一言不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李得胜走到棺材旁,拍了拍一条汉子的肩,道:“斜头,刚从班房出来三个月,怎么,又想进班房啦?看来牢里的饭,味道不错呀。”
“斜头”是个歪头,满脸横肉,个子不高,却身板厚实横阔,阔得像门板,大臀粗腿,下盘扎实,臂长手大,膂力过人,天生是个打手,在李得胜面前,却一改往日犟头倔脑的蛮相,陪笑道:“对不起,不知李爷在此公干,要知道李爷在,打死小人,也不敢来淌这趟浑水。”
李得胜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呀,‘斜头’,你长进啦,人活着,得学着点,每天要有长进。”
“斜头”连连肯首,道:“那当然,那当然。”
李得胜道:“唔,不对,你刚才的话,味儿不对呀。”
“斜头”道:“李爷,又怎么啦?”
李得胜道:“听话听声,听锣听音,听你的意思,老子哪天不在,你还得抬着棺材来闹事罗?”
“斜头”道:“哪敢呀,小人从此再也不来名蟀堂啦,即便要玩蛐蛐儿,也托弟兄们来跑一趟。”
李得胜道:“这可是你说的。”
“斜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得胜道:“好。”
他吊儿郎当走到第二条汉子跟前,那是一条彪形大汉,左脸上有个烙印,上烙四个字“发配青海”,绰号“青海湖”。
李得胜在“青海湖”胸口捣了一拳,道:“青海湖,你真能闹呀,大约想在右脸,再烙上‘发配龙江’四个字,凑个好事成双吧?”
“青海湖”吓得像是矮了一截,屈着身子,连声道:“不敢不敢,小人受人之托,情面难却,是来凑个数的,哪知事情闹大啦,得罪了爷,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回。”
李得胜笑道:“闹吧,闹个天翻地覆慨而慷,那才好玩呢。”
青海湖道:“小人没那个胆。”
李得胜道:“小心把自己玩死。”
青海湖连声道:“爷的话,小人牢记在心,爷的话,句句在理,全是为小人好,爹亲娘亲,不如爷亲。”
李得胜白了他一眼,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走到棺材的另一头,在第三条汉子跟前站住了,那人约摸十岁年纪,长得高大雄健,胸背肌肉,高高隆起,却长着张娃娃脸,脖子一侧,纹着只青色蝎子,外号叫“海南岛”。
六七岁时,“海南岛”死了父母,流浪江湖,十三岁,要饭到了杭州,人家问,你叫啥名字?叫石头;父母呢?死啦;人家又问,你是哪儿人,他说不知道。其实,他那么小,真的搞不清,况且,是哪儿人,重要么?又不能吃,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吃饭,才是重中之重啊。问的人不信,凡人都有根,都有故乡,你不可能没有呀,问得急了,想起前些天在破庙里遇到的老乞丐,挺会摆乎,说自己是海南岛人,那儿一年四季鲜花开不败,水果吃不完,美得像天堂,他没那么好骗,顶嘴道,既然那么好,你老离开海南岛干嘛呀。老乞丐道,老子杀人啦,待不下去啦。他俩聊了半宿话,第二天醒来,老乞丐却没睁开眼,喊他摇他,老乞丐的眼就是不睁。想起老乞丐,“海南岛”有点心酸,也许,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走人,他找来一把铁锹,把老乞丐埋了。见别人问自己是哪儿人,就记起了老乞丐,顺口道:“跟你说真的吧,我的老家在海南岛。”从此,海南岛就成了他的名号。
海南岛不学好,年纪轻轻学好的,学不会,学坏的,一学就会,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无所不能,就这么的,成了岳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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