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年富力强之人有之,野心勃勃之人亦从来不曾缺少过。
所以这样的长孙无忌,已然成了一个各方都亟待推而倒台的老人。一个在臣子们眼里早该让位的老人,一个在君上的眼里,早该休息的老人。
他老了。
他真的老了。
老到了自己如今,只要一拔剑,就可以很轻易地斩他于剑下,连一点儿反应的时间也不必留的地步。
可也不知为何,越是这样的情况,魏神通反而越失去要对他下手的欲望——连让他最起码在自己义父魏征灵前叩首忏悔的心思,都一日比一日淡了。
突然之间,他就明白了,明白了李德奖临走时丢与他的那些话的深意——没错,他只是觉得累了。
就只是觉得累了。
无休止的朝堂之争,无休止的权利相斗……任是谁,都不可能真的不觉得失了趣味,津津乐道于其中的。
因为权力固然引人垂涎,但是争斗,却总是逃不脱人性相苟,离不开那些翻来覆去千百年都无甚相异之处的法门。
做一件事做久了,总归都会累的,总归都会想放下的。
所以自然,李德奖会觉得累,会想放下。
再正常不过的心思。
想通透了的魏神通,突然之间也就觉得有些累了。
真的。
这样的生活,其实从一开始,便是不适合他的。若非为了当年魏征一点儿情义,他真的一生都不会再回来长安这是非之地,太极宫这风暴中心。
他的生活,在于山水之间,在于海天之路。
或者说,他和李德奖,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性子,一样的心情。一样的……只为恩仇一笑,然后方可心中无挂,仗剑逍遥。
他们不是李治,更不是武媚娘。
他们是真正出尘了的人。落入尘世,实非其愿。
茫然地,魏神通想着这些,心中游移不定,好一会儿才听得长孙无忌突然又问道:“净儿最近,还是一样地闭门不出?只是读书取乐?”
“是。”提及长孙净,魏神通的心中,不免一痛:这几个长孙家的儿子中,他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孩子,而最想要好好与之相谈一场,做个忘年交的,也是这个长孙净。只可惜,他这一生,怕都是……
一想起那个温煦和暖如晨起朝阳的青年,如今那般落寞模样,魏神通就忍不住摇头,叹息,半晌不语。
长孙无忌看着他这般神态,心中难免感慨,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接下来的时光……不,以后,只怕就要拜托你了,那孩子看似温和如水,实则却是最倔强的一个人。这一生,老夫是对不住他了。如今他母亲的身子,是一日弱过一日,只怕便是老夫,也陪不得他多久。以后,就要托付于你了。”
魏神通看着长孙无忌,好半晌才慎重点头:
“神通明白。”
“你不明白。”
长孙无忌摇一摇头,轻声道:
“你不明白。”
他看着魏神通,好半晌才突然一笑道:
“不过无妨,离你真正明白的时日,也不远了。只要你记得今日答应老夫之事,那么便是让老夫完成你之所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魏神通心中一动,却摇头道:
“主人这话儿,便说得过外了。神通从来不求什么的。”
“老夫知道,金银玉帛,以你的性子而言,不过是一堆可换些衣食温饱之物,有了不多,无也不少。所以老夫从来不曾将你视为那等人。只是……”
长孙无忌看着他,诚恳而坦然:
“只是老夫同样也知道,你有些所求的。”
他停了一停,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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