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
甘露殿中。
小小安宁不听父皇劝阻,执意抱病而起,含泪替兄长晋王治整衣簪,系玉带。
太宗视之,心下不忍。
“哥哥你此去便是大人了,万万不可在朝堂之上,使父皇兄长们为难,知道么?”安宁忍泪道。
稚奴点头,忍泪不语。
安宁又取金丝绳,替稚奴系了身上雪色绣金螭纹的箭袖,又抽噎道:“哥哥,你此去上朝,与大臣们站班,便得懂得多听少语,唯有谦谦君子,方可得众家之长的道理。尤其大哥最近心情沉郁,你需得多多劝慰与他才是,再不可使大哥令父皇忧心……”
稚奴闻言,再难忍泪,便哭泣搂安宁入怀道:“若母后在时,只怕也是如此一般的……”
太宗本就强忍泪意,闻言便是涕泪俱下,将爱女娇儿搂入怀中,泣不成声。
宫人见状,屡屡慰之,后王德进言,道时辰已至,乃父子无奈离开。
后因君臣有别,太宗乃自乘玉臵,经甘露,两仪,朱明三门,径直向太极殿而行。
而稚奴则由安宁相送,经立政,虔化,左延明三门,折转入太极殿。
稚奴既然入殿,便因其身为亲王故,与兄长李泰李恪携手升班诸臣之前,长兄太子承乾之后,与蒋王同列。
太子承乾见幼弟一朝升班,甚是欢喜,便处处提点,更见稚奴因紧张不安,跪坐之时弄皱衣摆,便亲以手理之,又好生安抚道:“阿弟不必惊慌,只需听之便可,若有需动作时,便跟着兄长即可。若再不知如何是好,瞧着你三哥四哥七哥,也就是了。”
李泰李恪闻言,亦一力劝慰,连向来不多言语之蒋王亦上前安抚。
稚奴心下稍定。
俄顷,太宗驾至,内侍监王德入内,三遍净尘后,乃宣旨帝驾升座。
百官遂列班玉阶下,蹈衣舞袖,以大礼请太宗升座,山呼万岁。
万岁声起,百官拜服。
稚奴跟着一同,蹈行大礼。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激动。
——这种朝堂之中,山呼万岁,久久回荡不止的声音,他自从九岁起,便已然听了无数次。已然听到了无甚反应的地步……
他甚至以为,自己便是有朝一日终要立于这朝堂之上,也再不会有所感觉的。
可是他错了。
当他置身其中,感受着这种巍巍华严的气势,感受着这种肃然而起的声音……
一股热血,在他胸口间沸腾起来!
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渴望,开始燃烧着他的心!
“陛下有旨,众卿平身——”
王德的声音传来——他几乎是认不出这个声音了……虽然这个声音,还有这句话,他已然听了无数遍了……
可是在这个朝堂之中,他却忽然感觉……一切他熟悉的东西,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慢慢地,他跟着大家起了身,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身着龙袍,坐在金色龙座上的男人——
他的父亲。
那是他的父亲。
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从胸口里漫延至脸上,他觉得自己的脸色,此刻定然一片绯红——虽然其实不是。
可是这种激动,这种骄傲,这种……
这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和渴望,就在他看着那个突然陌生起来的,高坐龙位上的男人时,突然莫名地浮现了出来。
他看着太宗,他在想一件事……
此刻的父皇,坐在那么高的位子上,还能看得到他么?
或者……
此刻父皇眼中,看到的稚奴,是什么样子的?大哥呢?三哥呢?四哥呢?舅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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