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千里之外的荆州混迹军营,打过仗杀过人,三年后,他牵着匹瘦马,一身朱衣荡回了建康城,继续做他快意人生的王家世子,笑起来依旧怎么看怎么没心没肺。
而他自己这五年来,差不多就是半个废人,在江州这几年,回想起来每日除了算计还是算计,血越来越冷,对感情之事倒是越来越偏执。他自己都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大正常。人越是压抑,越是容易失控,他等了王悦这么些年,说放手是天方夜谭,他要王悦,什么样的他都要,什么手段无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便强求,是这么个道理。
他等着王悦弱冠成年。
腿伤了之后的这些年,他很少见王悦,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大约是残废的缘故,这些年心理变得更不正常了,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他怕见面了会忍不住,他真的能把王悦折腾死。他索性去治了腿,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没成想这些年恢复做下来,倒也好得七七八八,不过骨头有些错位,于是敲开了重新接,他自己也是个大夫,知道再养一阵子腿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他残废了五年,自己都没想到他还能痊愈,不过这一趟回来,他更没想到的,王悦竟是还能记起他。
二十年都过去了。
他望着手边的画卷,他拿着画的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王悦的手笔,画上的秦淮夜雨与两个少年,分明是那段往事的剪影。他本该觉得高兴,可那一瞬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王悦想找的是谁,却不知道王悦想找的是不是他。这些年来,他变了不少,镜中瞧去他才二十八的年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阅尽了太多的春秋,心境早已不复当年。
他活了太久了,王悦想找少年谢景,可人无再少年。
东晋太兴三年,江州长史府,夜。
一人忽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惊醒了过来。夜色正深,房间里一片昏昏沉沉的黑暗。
男人撑着床起身,从一旁捞过青色发带随意地挽了下头发。
皱着眉,他伸手拿指腹轻轻揉了下眉心,淡淡星辉从半掩的窗户里洒进来,照见男人一张清俊的脸。
男人坐着轮椅,穿着件略显宽松的月白色衣袍,青色发带随意地挽着发,他抬起头望了眼窗外,淡漠的脸上清清冷冷一双黑色眸子,目光有点漫不经心,有些悠远。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竹影婆娑。
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推着轮椅到了案前,捞起青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凉了的茶水入口全是涩味,他喝了两口,捏着杯子没说话。
雨夜。
侍从推门进来,一路径直入了小院。
“大公子?建康王家那边出事儿了,三日前皇城那边传来的消息,王丞相家的世子中书侍郎王长豫于太子夜宴上遇刺身亡。”
寂静的夜,房间里忽然就响起一声清脆的杯子摔碎的声响。
建康城,丞相府。
深夜的祠堂,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王恬跪在祠堂前替他同父异母的大哥c琅玡王家的世子守灵,在这儿跪了两天两夜,一双腿早已没了知觉,他却仍是笔直地跪着,满身缟素透出几分肃杀意味。
王家主母曹淑不眠不休地守了儿子的尸首三天,终于气力不支昏倒在棺木前,如今仅仅剩了他一人替这位生前风光无两的琅玡王氏世子守灵。他望着那一枕檀木棺,想起他这位大哥平日里的放浪模样,一时心里唏嘘不已。
琅玡王长豫,生前那是多少得意的人啊,当街带人殴打过皇子,孤身一人敢上荆州叫板都督六州诸军事,横行建康十余年,纨绔声名如雷贯耳。宁可得罪皇族,也别去招惹王丞相他儿子,这道理建康权贵圈子众所周知。普天之下,再没有比琅玡王长豫更得意的人了。
也算是个人物,竟是说死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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