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在心里直替王满不值惋惜,说实在的,里正乃一村之长,一族之首,我见过许多的里正,王满绝对是我所见过的里正里头最好的。他替村民们求医问药,一颗心全悬在他们身上,甚至是他的谈吐举止,也比寻常里正懂礼得多。
不,岂止是懂礼,有些时候,我几乎觉得他就是那簪缨清贵的士族大家出身。
而此时,若是我没听错,他当着众人,仿佛是在感慨自己罪有应得。这话竟不知从何而来。
“是我将大伙儿祸害至此,我对不住你们,本就该受天谴责罚。”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他此时内心的苦楚,王满的脸上泪渍纵横,教人瞧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王中书莫要说这话。”村民中冒出一句,继而是咬着牙,从喉咙里硬挤出的声音:“咱们都是自己愿意从东京出来,跟着王中书一路到南边的,多少艰险困苦,哪一个有过半句怨?”
这话我就愈发听不懂了,王里正何时成了王中书,从东京出来一路到南边,又是何意?
我狐疑地看了看师父,师父倒没一点儿讶异,事不关己,从容旁观。
这些亡者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一路上的艰辛,我听了个囫囵,大致明白了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早先,我和师父在王村转悠时,我就起过疑心,这个村子为何不事农事,现下我算是明白了,他们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庄稼人,又哪里会耕作种植。王满的孙儿大英读书受教,在乡间看起来那样奇怪的事,也能说得通了。
想来没了蝉玉琀的作用,他们不仅记起了自己已然亡故的事实,连身故之前的那些事,也都渐渐记起来了。那位里正,也不是什么里正,是个叫什么中书舍人的官。我不知道中书舍人的官大不大,听起来是能在皇帝跟前行走的,我推测这官衔必定小不了。
“要怨就该怨金人,夺我河山,毁我大宋基业。若不是他们听说宫里有蝉玉琀这件奇宝,穷凶极恶地来夺,逼得王中书带着咱们连夜奔逃,又岂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金人狼子贼心,蝉玉琀怎能落入他们之手。”
原来是北方皇城里的大官,在国破之时,不愿至宝落入金人之手,带了族人出逃南方,本想隐姓埋名在乡野,世代守护,然意外一同暴毙,是他们所未曾料想到的。
“雁儿飞,面北行,伴我君王莫回头。雁儿飞,待南归,靖康旧人不像人。”我从他们的话中推敲出整桩事的始末,突然想到二英唱的童谣,金人破城,这是靖康年间的事,二英说她和玩伴们只会唱这个,那便是说,他们都是靖康年间的人。
我心底暗暗惊呼,原来他们在百余年前就已亡故。可是因那蝉玉琀,他们被禁锢在王村,不知时辰,不知年月,只当是数日前才染上的“怪症”。
“比起那些背主求荣的东西,王中书实乃忠义高洁之士,不该受这样的罪。”村民们都转向师父哀求:“朱先生既能解救咱们,求先生也替王中书想想法子罢。”
师父摊了摊手,提起柜台上空空如也的汤药罐子向他们展示:“我哪里还有什么法子,汤药罐子空了,你们都瞧见了。”
“不是我催赶,有一句话须得提醒诸位。”师父放下汤药罐子,掐指算了算时辰:“我这铺子卯时便要关闭,诸位若再拖沓下去,一到卯时,后果不堪想呐。诸位还是赶紧吃了汤药,快快各自赶路去罢。”
铺子里一时凝滞,分明都疼痛难忍,却皆端着碗不肯吃药。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满骤然爆发了一声长哭,“噗通”一下跪伏在地下,“不值当,不值当啊。我我不值当你们这般对待,我对不住你们。”他一面痛哭流涕,一面冲着他们重重地磕下头去。
“王中书,这是做什么,不兴这样的。”妇孺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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