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帝知道,士兵们拒绝叙勋,表面是出于经济原因,实则是军队对国家权威的游离、淡薄。
连向来忠诚的定武、义宁、奉化等军都是这样,那更别其他方镇的队伍了。
透过“奏请不叙录将士勋阶”的事件,皇帝仿佛隐隐约约看到了某些质性的东西,但自己还是不清道不明,所以才在延英殿召开宰相会议。
陆贽倒是一语道破了其中原因,他对皇帝“天宝年间,国家还曾专门下诏,禁断权贵甲门将子弟送入军伍里,争夺叙勋,不过这也明,彼时之人对勋阶还是万分重视的;然则今日,将士们却拒绝叙录勋阶,究其根,是勋阶已完全无用,还要为此支付一笔告身钱,备受冷遇当是情理之中的事。”
“敬舆所言极是,之前勋阶军功,可以作为军士的晋升之资,但现在却完全成为一张废纸,不由得让人唏嘘。”贾耽表示赞同。
杜黄裳补充“天宝年之前,将士从军,是为了一个‘功’字,沙场上立功,便有了往上走的阶梯,所以彼时军队重身份,重勋告;现在将士从军,则是为了个‘酬’字,视勋告如同废纸,重武艺,重赏赐,只要有口分粮、家口粮,有衣赐和赏设钱就行。陛下要叙录勋阶,他们拒绝,可下赐布帛钱财,何曾拒绝过?”
在一边的高岳也知道
这是古典兵制在向中世兵制转变的标志。
古典兵制下,是有资产有身份的人去当兵,目的便是升迁,获得政治上的资,也就是能形成个军功贵族阶级;
但到了中世,国家为了防止变乱,便对军人谋求政治资十分警惕,宁愿用经济上的赏赐来代替,这也导致广大的军人,越来越贪图实惠的经济报酬,只要有钱,杀谁都行,但若是没钱,谁来都杀。且当兵入伍也不需要任何资产、身份的东西,破产者、流氓、罪犯都涌入进来,这就是中晚唐“骄兵集团”的真相。
节度使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群骄兵。
换言之,先前是军人支撑起军队,现在则是军队养活军人。
契约关系已完全逆转。
唐朝采取了两税法后,朝廷只抽取上供的那部分税金,其他的交给节度使,由你支配来养活方镇军队,在造成节度使极大权力的同时,其实也将责任转嫁到了他们头上方镇军人对钱方面感到不满时,往往不会怪罪朝廷、天子,而是直接找顶头上司节度使算账。
所以藩镇体制下,最受罪的还不是朝廷,其实是节度使。而唐也倚靠这种均衡,于安史之乱后继续存在了一百五十年。
其后宋朝解决思路大体是,穷尽一切办法把地方的税金全抽到朝廷或皇帝手里来,再把军队圈养起来,当然最终结果是军队养废了,地方也抽干了,开封丢了也再也回不去了。
很讽刺的是,到底如何办好兵制,唐的道路是慢性死亡,宋的道路是猝死,都不太可行,这种困惑现在摆在高岳的眼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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