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我与桓恪、宗政煦向萧显晦辞行。这些时日他已凭自身威信在西荒聚拢人心,西荒众人多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徒,拥其称帝已是早晚之事。而所谓名师出高徒,桓恪明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之理,短短时日间西荒之人武艺竟也有模有样,无花拳绣腿,确是拳拳刚劲。只是临城采买到的武器方至此处不过三日,我三人便必得启程了。
本不愿将此消息广而告之,这些时日虽与他们不至交心,却着实曾经交命。因而这离别感伤还是干脆勿要提起。奈何终蜀来的一名医官走漏了风声,一时不胫而走,至桓恪牵着宜醉候于疫病逝者墓前时,众人俱已一言不发,鸦雀无声的守在那里。
宗政煦早已一马当先的跨上骏马,此刻遥望远方,对身后发生之事不置可否。桓恪浅叹一声,望我一眼,背过身去。在场诸人都心知肚明,今日一别,于有些人而言便是永别。再见之时,更不知几人新颜,几人旧貌。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正道沧桑,如何相言。
翻身上马,我手握缰绳,又默了许久,缓缓回头。夕阳黄昏中,数列整齐肃立的坟茔似投来无声注视的目光。欣慰,劝勉,安然,关怀……俱随着摇曳的松柏青枝在风中久久徘徊。
沉默之人仍旧沉默,能言之人却也静然。排布成队,井然有序,我一一扫视过手执刀剑,神色谨慎,却浅透出切切不舍的西荒众人,心头骤然一酸。
“会再见的。虽不知何年何夕,何处何所。”走上前来,萧显晦微笑着与我对视:“月穆今后,万事小心。”
“十哥也是。”忍住苦涩难言,我握紧缰绳:“愿十哥出师必捷,马到功成。终蜀再会!”
扬鞭而下,宜醉飞驰,尘埃舒卷,蹄声哒哒,声声敲落心间。似是这阳春三月茫茫一场深雪。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西荒……
此去经年,一别无归。
又过十日,至凉鸿边境。原本回归胡汝已是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之事,纵桓恪曲折路途只为多伴我分秒,也终究到了分别一刻。
共进毕最后一次午膳,桓恪与宗政煦拱拳告别,走至我身边却良久凝眉。我浅笑,伸手问他要来随身玉佩,从怀中掏出亲结罗缨,细细系在玉佩之上。m.oquge
“多谢住持。”福身谢礼,我望着住持踽踽独行远去身影,转身看向又已在打理花圃的采悠。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的名字与这小院极是相称。”我端详着她搁在桌上的一方绢帕:“这帕子,是你自己……”
“我手笨,绣的难看。”羞赧着拿过绢帕背到身后,采悠睁着水汪汪的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眸问我可渴了。直直看着她双眼,许久方在她疑惑目光中摇首,我放轻声音,不知心情为何突然惬意:“你若不嫌,我替你在这手绢上补几针,好不好?”
“你会刺绣?”她瞪圆了眼睛,我失笑,仿佛回到儿时,天真可欺,不谙世事,意气风发:“自然。我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呢。”
次日整日,我随着采悠漫山遍野的闲逛。漫无目的,放空身心,不恋曾经,不思将来。我同她争着采山上最艳丽的花束,从道旁随意揪下一根小草便开始游戏,彼此赖皮,相视大笑。我学着她在飞舞的蝴蝶中旋转,没有束缚的舞步,没有规定的动作,舒展双臂,阖上双眸,深深呼吸。我和她一起躺倒在柔软的方冒出新芽的湿润草地上,不顾露水沾湿了衣裳,对天上的云朵指指点点,聊着无关痛痒的,却永不疲倦的闲话。
第二日,我手把手教着采悠如何绣出好看的图样。她如获至宝,我沾沾自喜,像是昨日看到的骄傲的花蝴蝶,几乎要翩翩起舞而去。酉半方至,我同采悠将将笑闹着吃毕晚膳,柴扉处便传来叩门声。是纪叠。
“令舟帝姬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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