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君怜长身挺立于正殿外的廊柱之间,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的喧嚣,心事重重。连日展不开的眉头,让她的脸显得更加清瘦了。
廷献默默走近她身后,将一件裘氅披到她肩上。君怜并不回头,只是顺手扶住了大氅的衣领。廷献替她将带子系好,见穿廊风紧,又想替她兜上大氅的帽子。君怜摇头。廷献看着她的面色,陪笑道:“圣人,站了这半日,该进屋歇歇了。唐妈妈让御厨房专门吊了龙凤滋补汤,已经送到了,臣陪着圣人回去,好歹用一些吧?”
君怜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想喝,喝不下。”
“圣人何必如此任性呢?”廷献不由急道,“听莲叶说,圣人这一向都睡不踏实。臣自己也亲眼所见,这些日子,圣人总是吃得那么少!唐妈妈想方设法替圣人进补,圣人为何丝毫不能体谅唐妈妈的一番苦心,反而一再拒绝?”
君怜再看他一眼,默然不语。
虽然至今没有明确的诏令发布,但根据她得到的消息,再过几天,就该是君贵亲征的出发日了。然而,君贵却一直回避与她正面讨论这个话题。或许在君贵那里,这个话题是不需要被讨论的。尤其,不愿意跟她讨论。可是,她怎么能不关心,怎么能不与他说个明白?
“圣人,回去吧,回去用点滋补汤,好不好?”廷献再次劝道。君怜不答,似乎带着点赌气一般,转身往殿门走。廷献忙抢过去,在她前面掀起了厚厚的锦面絮绵门帘。
一阵鲜香的龙凤滋补汤气息,暖暖地扑面而来。尚宫唐氏迎上来笑道:“翚娘,快来,咱们趁热喝了这一盏,连里头的好东西一并吃了,听话,啊!”
滋德殿偏殿,时已黄昏。
君贵在抓紧时间处理政务,侍从们都远远退在壁下。他刚刚批复了刑部对于几桩案子的意见。之前交代给王朴和边光范重拟的新刑律还没有写定,许多事情的处置轻重,还需要他亲自把握、示范。他并不因此责怪刑部不尽责,用刑深浅是国之大计,他愿意自己来掌控这一切。
殿内很安静,铜漏的声音清晰可闻。从唐宫传下来的这架古老铜漏,就是光阴在这座宫城中所走过的脚步。光阴大步如飞。
一年过去,父亲的忌日又将到来,而他继位也快满两年了。年矢每催,天下分裂,人民离散,功业何在?再不振鞭跃马,少年人转瞬将老于深宫。
悠长的暮鼓声,从鼓楼那里穿越禁中冷寂的空间传到他耳中。明明很远很远的声音,却似乎将人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君贵忽然放下公文,望空发起呆来。他原本踌躇满志,此刻却突如其来感到了一种孤独。帝心不可测,譬如千丈潭。
深潭中的那条巨龙就要再次腾空而起了,此时他不希望有一个驭龙者,更不希望这个驭龙者试图阻遏他即将沸腾和爆裂的战斗冲动。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驭龙者的存在。
没有得到最需要的支持,他的踌躇满志是不完满的。他似乎走得太快了,将一些要紧的东西远远扔在了身后。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他蓦然站起身:“奉武,备马!”
御道。夜色一下子就浓了。
君贵在暮色中策马小跑。身后七八个内侍拔腿狂追。刘奉武一面跑,一面从身边并排奔跑的内品手中接过一件大氅,自己向着皇帝的背影喊道:“陛下,慢着点!风大,您先披上斗篷!”皇帝没有理会他,也许压根儿就没有听到。
思存殿殿侧小道,一队侍从快步从坤宁宫方向过来。他们步伐整齐,起伏有致。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皇后取便出行的八抬肩舆。黄昏的风将肩舆不算厚重的帷幕吹开,露出了皇后略显焦灼的脸。
宫灯昏暗。两宫队伍在思存殿侧的小道两端彼此看见了。人列影影绰绰,但从气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