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德殿。偏殿。
君贵仍旧在批阅奏表。
并不是有什么重大的奏表非要在这个时候批阅,而是……他不想显得那么着急。他好奇,但是他不急。他的一举一动,无论通过什么渠道,君怜肯定都会知道,他不想让君怜感到他很着急。
最好,让这一夜显得就是稀松平常的一夜。他如常办完了公事,如常回到他的女人身边,如常歇息。如此而已。
这世上恨不得有成千上万只眼睛在盯着他:观察他的一切,分析他的眉高眼低、语气轻重、出入久暂,并由此探索隐藏在所有表象背后的他的真实心意。恩宠王朴,是他对臣属们发出的一个清晰信号:他鼓励这样的人积极为国朝贡献力量。这个信号已经足够简单干脆,他没必要通过特别的举动去加重它的强度,为它增添一些额外的枝枝蔓蔓。
应化之道,平衡而止。天家做事讲究均衡。均衡,火候很重要。符魏王的例子是个警示。
这一刻,他不是男人,不是丈夫,他只是帝王。
丛玉阁。
远山与秋池并肩倚靠在阁楼栏杆上,看着远处晚霞的余烬。三两个宫人远远退在后面。
丛玉阁是远山的阁子,秋池晚来无事,过来串门。进封之后,她们经常这样互相探视。在过往的九年之中,她们已经习惯了相伴在一起做事,乍让她们分开,还真不适应。尤其到了夜间,华灯初上,总会无端感到孤独。
有风吹过栏杆,吹动了她们的簪环坠子,在暮光中一闪一闪,像是冥冥中不知谁的目光烁烁。
远山叹了口气:“今日……是官家始幸王菁娘的日子。”
秋池道:“知道。日间景福殿那边折腾了一天,那动静……”
远山转过脸看着秋池:“我问你,可不许打诳语:进封之后,官家召幸过你几回?”
秋池红了脸:“就那一回,不是告诉你了么?官家忙着安抚圣人呢,哪有功夫顾咱们?依我看,若不是圣人提醒,官家怕是连这一回也不会降召的。”
远山又叹了口气:“我也一样。圣人真是个好人,不仅顾念着咱们这样的老人,便是对新人……那日,王菁娘那么无礼,她也没说什么。”
秋池道:“唉,走着瞧吧,这王菁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从此不够圣人烦心的了。”
坤宁宫。偏殿。夜色迷离。
殿内灯烛通明。
三张琴案琴凳呈半口字型铺设在殿内,琴案上瑶琴反射出柔和的烛光。放在上首琴案上的是君怜的“三辰”,放在左侧琴案的是朱雀的“九烛”,放在右侧琴案的瑶琴名叫“六羽”,是内府新从民间搜集上来的古琴。
君怜与朱雀到坤宁宫后殿探视完早早入睡的观音和训哥儿,相伴来到偏殿。十几个侍从前导后随。君怜见殿内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布置好,便向众人道:“莲叶、五两、承璋留下听用,廷献进来侍琴,其他人到殿外候着吧。”
龙涎香盛,满殿淡淡的芬芳。
廷献净了手,逐一拿丝绢擦拭毕三张琴,又正了音,方向正在品茶的君怜和朱雀禀道:“回圣人,令主,可以抚琴了。”
君怜颔首,对廷献道:“你去坐到‘六羽’那里。”
廷献一愣:“臣去?”
“嗯。三张琴,咱们三个一人一张,今夜索性抚一宿,抚到抚不动了为止,好不好?”君怜淡淡道。
朱雀和廷献知她此时心里不好受,也不驳她,均附和道:“好!”朱雀又道:“索性咱们今日来个‘琴宵’,要是有酒,就更好了。弹指琴迷,扶头酒醉,岂不美哉?”
“那有何难?”君怜转向莲叶,“去让御厨房送两大罐‘麻姑酿’来,并腌雉鸡肉、胭脂柿子膏、芝麻烧等诸样小食、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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