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看了君贵一眼:“……不……不是。”
“实情如何?”
“实情……实情是,”燕十三的眼中忽然闪起两点泪光,“我师父……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行走了。”
君贵黯然。田重霸追随郭氏二十年,立功无数,尤其在大周建鼎之际,他的谍网传递了许多非常重要的消息。可是,因其工作的特殊隐蔽性质,他一直无法获得公开的勋衔爵位。父亲生前曾说过,待田重霸致仕后,要尽可能地厚赐厚养,以报赏他一生的忠勇与辛劳。没想到,如今他正当壮年,却不慎摔成了个瘫子……。君贵的眼眶湿润了。
所有的小底们见状,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陛下,”燕十三忙收敛了情绪,安慰道,“陛下请勿过于伤感。我师父虽说不能以脚行走,却自己发明了一种带轱辘的椅子,日常坐在上面,可以由人推着走,或者自己以双杖拄地滑行。……我师父常说,自己走不动了,这一身本事,要多传授些弟子以报答朝廷。倘若师父知道陛下亲自选送了这些小底去让他训练,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君贵叹了口气,颔首道:“知道了。……你回去后,好生向他转达朕的问候。朕要赏赐他一条玉带,少时命刘奉武拿来给你。至于对你们的其它赏赉,仍旧会有专人送到老地方。”他又看向那两排稚嫩的面孔,“这些孩子,你现下就带走。怎么交通,怎么安置,凭你妥帖计划。需要协助,自己去找林远。朕只希望,今日交给你的,是一群愣小子;明日回来时,个个都能成为忠勇无畏、独当一面的好手。”
燕十三隐藏着内心的激动,肃然拜道:“臣谨遵圣旨,请陛下放心!”
滋德殿。后殿。
燕十三领着小底们离开后,君贵回到后殿休息,却发现君怜带着采儿等几个宫官已经等候在那里,见他过来,一齐施礼。君贵顺手拉了君怜入座,奇道:“你几时过来的?怎么不着人通报我一声?”
君怜道:“也不过刚来。听闻前殿殿门紧闭,连王景通、刘奉武都不让入内,又听闻有一批小底在内,我想着,这一定是你提过的与用间有关的事了,便没让他们到前头去。”
“嗯。”君贵颔首,因又问道,“瑽儿和训哥儿去哪儿了?半晌没听见他们的动静了。”
君怜不由笑了起来:“瑽儿到紫烟阁找朱雀玩傀儡人偶去了,训哥儿在后苑玩泥巴呢。秋高气爽的,他们俩在屋里可呆不住,打从起床就一趟趟往外跑,这半日功夫,也不知来回疯了有多少次了。”
“呵,小儿家,跑跑跳跳是好事。”
远山和秋池上来致茶,君贵接过杯盏递给君怜,自己再擎一杯来品。一面又问:“你适才是在看今日的奏表么?看了几本了?”
“看了五六本。”
“有什么要紧的么?”
“有。有一件事,枢密院是当做寻常渎职处置,我倒觉得哥哥应该多加留意。”
“嗯?”
君怜从书案上拿过一本奏表,翻给他看:“御史台弹劾羽林大将军孟汉卿,说他在监督收纳夏税之时,从重收取耗余。生民不堪其扰,慑于他手握军队,又不敢当面反对,家家苦不堪言……”
耗余,又称羡余,是指每年夏秋征收粮食之际,收税官以运输折损、鼠雀偷食等为名,在正税之外向百姓额外征收的部分。比如原该缴粮一石的,实际却需要在一石之外多缴几斗,以充耗余。
君贵皱起了眉头。巧立名目、耗余扰民,这不仅是五代,而是唐后期以来的一大弊病。他与父亲都生长于民间,曾经亲身经历过家道艰难、挣扎糊口的时期,对于当权者这套苛虐百姓的所谓制度深恶痛绝。因此父亲登基之初就敕令停罢羡余,天下仓场、库务,由各地节度使命专人按照朝廷章法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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