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元年三月初三,丁丑日。晴朗有云。
昭义节度使潞州李筠急报,刘崇大军入寇,兵马监押穆令均所部军士为河东贼军张元徽部所袭击,穆令均战殁,官军不利。
滋德殿。御前枢机会议。
郑仁诲、魏仁浦、李榖、李重进、张永德等在座,每个人的面容都很严肃。羊皮地图仍旧悬在那架紫檀屏风上。
君贵在地图前沉思。汉辽联军突出团柏谷到达潞州,只花了十天功夫,在他的预估中,这属于偏快的行军速度,可见刘氏南下的急迫心情。而且,他们没有止于潞州。数万汉辽联军的主力掠过了潞州的州境直接南下,只分兵少部围住潞州城,以阻断潞州与周境内其它州郡的联系。穆令均部的损失,只不过是汉辽联军掠境时的附带刮擦而已。这说明,他们不再像过往那样,满足于将周室的几个城池纳入囊中了。
潞州的军报彻底彰显了刘氏的真心。
“这一次,刘崇是直冲着汴京、直冲着大周神器、直冲着朕而来的!”君贵看向他的枢臣们,冷笑道。刘崇要的是他的天下,是他的性命,他已经不能再忍耐。
“好,既然他敢来,朕就敢去。朕要多路发兵北上,给他来个当头痛击!”他指着地图说道,“东线,调天雄军和镇宁军,以符卫王为统帅;西线,调河中与陕州藩军,以王彦超为统帅;中线,朕自帅禁军出动,而以河阳、郑州、滑州之军为辅。哼,朕倒是要看看,是他刘崇的乌合之众厉害,还是我大周的兵马精强!”
出于礼貌,他想起来征询一下枢臣们的意见:“诸卿的意思如何?”
李重进和张永德原本就跟君贵一起提前筹划着亲征,自然不会有异议;郑仁诲和魏仁浦分任正副枢密使,知道全国的兵马状况,也深知皇帝亲征的决心不可动摇,因此,也没出言反对;只有李榖,微微叹了口气。
“李三司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君贵柔缓了语气。三司使是朝廷的财神爷兼大管家,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他们都颇为客气。
“臣别的不担心,臣只担心军械和粮草等军资的储备数目,不足以支撑太久的时日。所以臣斗胆请问陛下,对于此次亲征,在时间上是如何预估的?”
君贵一时语塞。他原可以回答:“朕当然是要速战速决”,可是这种回答对于三司使的提问是无效的。应该说,他比较了解李榖。李榖是一个务实的人,从来有一说一,不喜欢打诳语。李榖此问,是真的在谋划财政预算,并不是要跟他抬杠。《孙子》有云,“十万之师,日费千金”,那还是在遥远的古代。上千年的仗打下来,刀枪弓箭、金鼓火器、旌旗帐幕、将士衣食、骡马粮草、长途运输、招募役夫……,种种内外之费,早不知比孙武的时代翻了多少倍。之前君贵自己不是没有估算过,但总归算得不精,经不起人家刨根问底。
“朕只管向前,只管尽速克敌,却没有精算过时间。”片刻,君贵坦言道,“那么就请卿来告诉朕,卿的一应军械粮草等储备,可以给朕支撑多少时间?”
“两个月。”李榖冷静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以陛下打算动员的王师与藩镇军队数目,最多两个月。就算藩镇军队会自带一部分粮草辎重,也仍旧需要中央的通盘调度支持。所以,两个月。届时,无论战况实情如何,臣都恳请陛下回兵京师,以定朝野之心。”
君贵看着他,明白了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粮草军械尚且好说,人心的极限,也就是两个月而已。一个继位的新君,两个月奔波沙场,两个月不在禁中料理朝政,对于他的子民而言,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更难免为皇帝在中枢的权力布局埋下隐患。虽然在君贵自己的构想中,此番亲征一定要大奏其功,然而,万事都有“然而”两字-万一战况出乎意料呢?万一汉辽联军竟意外地坚韧难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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