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内。延福殿。夜。
一日的祭礼已毕,皇帝夫妇对坐烛下。皇子皇女早已熟睡。宫人尽退。
“……北人此来,野心不小啊。不过,既然对外号称十万,势必到不了这个数目。”向君怜简单说完了潞州军报之事后,君贵冷笑道。
君怜沉吟良久:“哥哥,潞州说这次是刘崇率军亲征,依你看,这会是真的么?”
“必定是真的。”君贵斩截道。
“为什么?”
“哼,会领兵的君主,大约都有相似的心思吧。倘若换了是我,刘崇死了,他儿子继位,我也会亲自出动,力争毕其功于一役的。刘崇领兵数十年,河东军将均出自他的麾下,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又有契丹人撑腰,他能不来么?”
“……那么,哥哥打算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我还没有想好。”
君怜又沉吟良久,方说道:“哥哥,我父亲所统领的魏博天雄军,是皇朝最重要、最得力的军事力量之一,加上我们符家的万余牙兵……我想,如果让我父亲出马挂帅,应当可以杀退刘崇的攻势,保卫我大周江山社稷稳固周全。”
君贵笑了一下:“当此国难之际,我自然是要仰仗岳父军威的。不过岳丈毕竟有了春秋,不到万不得已……”
“哥哥多虑了。”君怜忙道,“我父亲健硕得很,得闲时架鹰走犬出猎,比少年人兴致还高。之前有几年仗少,父亲实在闷得慌,还自己写了本兵书《人事军律》,归结我家包括祖父在内的几代治军经验。又严令,凡我家子弟,年纪稍长便要学习……”
君贵奇道:“哦?岳丈竟还有此雅好?此书你看过么?”
“看过。”“你还看兵书?!”“呵,看是看,光知道原理,没有经过实战,毕竟不大懂。”“那打什么紧,打仗这件事,你们闺阁中人没必要懂啊。”“嗯。我的意思是,我们家人久谙兵事,不仅我父亲,包括我大哥、二哥、三弟等,其能力忠诚,也都是可以信托的。值此国朝局面艰难、时势遭逢肯綮之际,哥哥不必因我而惜忍岳家,尽管派遣他们出力,方是最好。”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究竟如何排布阵容,这是后话,要等待前线进一步的回报。……你先不必担心了。”
君怜看着君贵的面色,欲言又止。她察觉到了君贵心中某种难以遏制的激情。
她既感安慰,又感不安。
夜交子时。
皇帝夫妇叙完了话,君贵起身告辞。君怜相送君贵至延福殿门口。一众宫人与内侍前后随行。
“你留步吧,不要再送了。早点歇息。”君贵止步回头,对君怜说道。
“……我想送哥哥到延福宫的宫门外。”君怜道。
“不必了,回去吧,夜里冷。”君贵执意不允。
君怜不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变得忧伤。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在这样的场合,却是无法说出口。皇宫冰冷的建筑和规矩将他们隔离开来。即使见了面,即使说上话,也还是不能相伴在一起取暖。
涉江采芙蓉。同心而离居。
离居让人分外惆怅,煎熬似乎遥遥无期。
万岁殿偏殿。
又一个夜晚。
已经薨逝的秦王高行周献给先帝的那张羊皮大地图,悬挂在一架檀木屏风上。
君贵在地图前来回踱步。北线传来的进一步的军事情报让他夜不能寐。
刘崇此番借兵南下,明摆着是欺负他新立为人主,根基浅、底子薄,要想过来捞五六个州的好处-甚至,未始没有寻机吞灭大周的意图。
君贵感到自己的胸中有一股热血在奔涌。
被人所轻视的愤怒,有,但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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