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三年十一月十六日。黄昏。邺都。天雄军治所。
君贵对着墙上的地图默思。他其实并没有看地图,他在等人。室外往来的随从部将都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天空是一片铅色的暗云。冬月的风隐隐呼啸。无边的寒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大将军,他回来了。”孙璘走到他的身后,轻声禀报。
“叫他进来。”君贵回过头。未几,一个貌不惊人的精壮汉子疾步入内:“大将军。”
“不必行礼,”君贵道,“重霸,你坐下说话。此番探知到了什么,如实全部报与我知晓。”
这汉子名叫田重霸,是郭威和君贵手下负责京畿线的一个得力密谍。田重霸告了无礼喏,依言落座,说道:“回大将军,昨日一入京,卑职便先去了府上。果然如郭左厢所言,府邸完全被刘铢的人马包围,没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卑职无能,虽然想尽办法欲入府与夫人通个消息,竟完全无法实现。”
“刘铢是个老辣的人,你能想到的漏洞,他一定早就想到了,进不去也不奇怪。”郭荣宽和道。
“卑职无法可想,只得写了个纸条封在泥丸里,隔着两条街远远弹射了进去,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发现得了。”
“泥丸上有记号吗?”“插了三根短短的鸡毛。”“嗯。纸条上写的什么?”“写的太师正领兵前来面见官家辨明冤屈,请夫人放宽心,不要太过着急。”“嗯。”“卑职怕这泥丸落入水中,或者他们注意不到,后来又冒险弹射了四粒进去。”
君贵点头,田重霸果然是个缜密的人。因又问他:“府里有刘铢的人吗?”“应该是没有。”“怎么知道没有?”“卑职偷偷观察了半天,没人往里面送饭。”“嗯。”“后来,卑职怕在四围呆得太久,招致他们的疑心,只得离开了。”“嗯。你听到过里面有任何声响动静吗?有没有小儿哭闹?”“没有,什么动静都没传出来。大将军,他们一定都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呢。卑职看着,刘铢的军士只是围住府邸,并没敢冲进去有什么动作。”
君贵长出一口气,眼睛盯着半空出神。田重霸的情报似乎包含着让他稍微安心的内容,又似乎让他更加不安了。
与刘承祐相似,刘铢的骨腔子里也住着一个疯子,而且是个酷毒狠辣、老谋深算的疯子。
他在藩镇时,曾为犯事者备下两个著名的杖刑名目:一个叫“合欢杖”,就是双杖对下,判二十实挨四十;另一个叫“随年杖”,就是说犯事者年龄有多少岁,就打多少下。单这两项杖刑,就让治下吏民闻之胆寒。
又,青州产盐,盐是官营紧俏之物,后汉的盐曲法规定,私自贩盐,无论斤两多少,一律处以极刑。在这样的苛法背景之下,刘铢镇守青州期间为自己积攒了好几屋子的私盐。及至从青州仓促移回京师,这几屋子的私盐带不走,刘铢将心一横,下令部从拿粪秽掺杂其中,然后统统埋到各口井里,再用泥土将这些粪盐井填平。
总之,他得不到的好处,他绝不可能让旁人得到;而如果他在某事上吃了亏,则一定衔恨不释、睚眦必报。
君贵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从房门缝隙处漏进来的冷空气,让自己的心慌稍稍平息。
“还有什么?太师的大军到哪儿了?”他问。
“回大将军,卑职日间从东京折返途中,看到太师军马已经抵达了澶州。卑职去向太师禀报了东京府上的情况,然后就赶回来了。”
“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好好吃顿饭,睡两三个时辰,然后再赴东京,继续打探消息。”
“是。”田重霸一礼,又恳切道,“大将军,卑职不需要睡那么久,卑职只需吃点东西,眯个盹儿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郭荣温和而疲惫地看着他:“重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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