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我小的时候,回去清河老家祭祖,结果一去才发现大家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有一回啊,我以为他们叫我在地上滚三圈,等我真的滚完三圈起来,却发现大家都抱着肚子笑,妳们猜是为何?」
女皇含笑看着崔小八手舞足蹈丶吱吱喳喳地说话,身边的老宫人们明明年纪足以做他祖母,却被这乖巧的崔小八左一句『姊姊』丶右一句『姑姑』,喊得心花怒放,自是愿意做他的姊姊姑姑了。
上皇却嘟着嘴,远远地坐在另一侧,鼻中不时喷气,心中不知暗骂了几百声『臭小子』,终於忍不住大声说:「臭小子,像个娘们似地罗唆个没完,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哪!」
崔小八在华清宫中如鱼得水,唯独这上皇像一颗搬不动丶翻不过的假山一般,总让他有些畏惧,却听数十年追随上皇的大宫女丶也是宫女中最资深的秦尚宫说:「上皇是男人,不也一天到晚罗唆吗?」
「我什麽时候罗唆了?」上皇梗着脖子说。
秦尚宫生就一个泼辣性子,也正因此对了上皇的味:「什麽时候不罗唆了?自奴婢服侍上皇以来,就没有一日清净过。」
「秦婆子!妳这人怎麽胳臂向外拐啊!」
「上皇的胳臂也没直过啊!」
「八郎。」女皇一唤,崔小八应了一声,女皇对他伸出手:「走,我们去闻一闻桂花的味道。」
崔小八托住女皇的手肘,上皇却苦着脸,女皇笑了:「阿爷也一起去吧?」
秋草黄落,邻近桂香亭的枫树林红黄交错,没有秋凉的悲凄,却有一种丰盈老练的妩媚,女皇对宫婢们说:「去拾些红叶来,谁拣得漂亮,有赏。」
从驾上山的,有不少是年轻的小婢,被带来教规矩的。那秦尚宫听女皇如此吩咐,便将那些侍立在亭下的小婢赶往树林,她们都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纵使深宫寂寞,过早地折损了童心,此时在林间拾叶为戏,也慢慢展露笑颜。有几个心灵手巧的,拾了红叶编成草花,呈了上来,加上秦尚宫凑趣将那草花结在打瞌睡的上皇胡子上,引得女皇也大笑出声。
「八郎,你来作首诗吧!」女皇吩咐。
崔小八应了一声,想了想,记起小时候的一篇习作来,略改了几字,曼声吟道:「黄花秋景宽,好去到樊川,红叶复红叶……」
「金风满骊山。」上皇突然接了一句。
众人都是心中一惊,那崔小八的诗虽说平平,但是带着点纯真,上皇这一句却杀气腾腾,那秦尚宫连忙打圆场:「什麽呀!上皇这句真是烂透了!」
「欸?很烂吗?」上皇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眼嘟囔:「我想了这麽久,竟然被说烂透了,秦婆子妳真是不知好歹,年轻脸嫩的臭小子吟那什麽屁诗……烂透了……」
崔小八被上皇炮轰,顿时像霜打的草似地苦着脸,女皇微笑:「我这父皇哪,越是喜欢的孩子,他越是骂得凶,不喜欢的,那才会正经八百,记得你那同年虞璇玑也被父皇捉弄过。」
「那鱼什麽鸡的,都比这臭小子好玩多了,怎麽最近也没听说她的事?臭小子,你知道吗?」
「微臣知道!」崔小八难得被上皇询问,连忙说:「璇玑姊姊随座主去安南了。」
「唉,福无双至丶祸不单行,阿千走了就很难过了,鱼小鸡也跟着去了,真是闷死鸟丶闷死鸟!我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玩阿千,什麽时候把他放回来给我玩?」
女皇心知老父在探她口风,便说:「男人一过三十五就脸松背弛,我看腻了。」
「所以找这个脸嫩的?」上皇指着崔小八。
女皇一挑眉,轻笑着说:「是啊,多新鲜哪!粉嫩嫩的。」
「为什麽我觉得我像蒸肉饼似的?」崔小八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