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灵润同母亲愈加的疏远了,难得在一起时,两人常常相对而坐,尴尬到气氛冷落良久,却依旧相视无言。
有时天朗气清,暖暖的日光会透过窗棂洒在烟色的帷幔上,母亲就坐在那帷幔之后,安安静静地绣着一方丝帕,被帷幔滤过的阳光如同被微风轻抚的池中涟漪晶晶亮亮在她的身上荡漾,她玉润冰清,腮凝新荔,长而柔翘的睫毛微微挑起,遮住眼眉间的一颗粉痣···灵润坐在角落处静静的看着母亲,不在焉的翻着父王的书简,她的母亲如今恰值标梅之年,像一朵盛放的芙蓉花,醇美而娇艳······
她知晓母亲是南翊势力最大的氏族娇养出的千金小姐,嫁给父亲之前甚至连发髻都不需自己梳理的,哪怕嫁给父亲之后也依然过着闲逸奢华的生活,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玉簪,华服,珍器,歌舞,美馐和赏花。
可灵润不同,她自小便知道,自己不是娇柔乖顺的孩子,母亲的那些亲昵眷爱她从不喜欢,母亲的那些精美的华服器物和一身的名贵香气她也腻歪,她更喜欢同父亲呆在一起,喜欢父亲的样样兵器,喜欢翻着父亲案头的字简,喜欢父亲带她去野外狩猎,坐在高头大马上俯瞰河海山峦,喜欢父亲差人为她做的艳红色猎装···
灵润想的出神,没注意殿门外站着的一个人。
静谧的空气中,突觉由远及近响起沉沉的钟声,灵润与母亲同时放下手中事物,静静的聆听着,越听两人的面色越惨白,整整十二声响···灵润的母亲突然揪住胸口伏下身子痛哭起来,灵润的气息也纷乱急促,她起身向殿外跑去,一个声音嘎然叫住了她
“灵儿····还记得我吗?”
灵润麻木的回头看向来人,那人不高,身型精壮而不失机敏,那张俊朗的脸挂着伤,身上的戎装血迹浸染,一手夹着银亮的头盔,一手正伸向她·······
“沧叔,是你!······”灵润喃喃道。
“莫非我赤翼···败···敗了吗?”
灵润呆在原地,嘴角不住的颤抖。
沧晏缓缓放下手臂,艰难的点了点头。
灵润此时浑身已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那个一直悬在脖颈上冒着寒气的利剑终于还是斩了下来,她无法承受,扑入沧晏的怀中,颤着声音问:
“沧叔,我和我娘今后怎么办?他们又会怎样对待我们····?”
沧晏轻扶着灵润弱小的肩头,几不可闻的深深叹息······是呀,之前战事未歇,灵润母女虽被囚禁却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现在赤翼惨败,族人们的滔天怨怒需有发泄的出口,而这对母女高贵的血肉,刚好让那些长老们对自己决断的错误有了合理推卸,也是对那些为国捐躯的亡魂们最好的祭奠···
人生的路途是何其莫测?不过短短几年,灵润母女便从天之娇女跌落到背负千古骂名的刀下亡魂···叔邑,你当初的理想,抱负,和一腔为赤翼霸业为民众太平的热血竟是换得这样的结局,若是你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跟我去焱门吧!”沧晏咬了咬牙。
“焱门?”灵润睁大了眼睛看着沧晏。
“我就是在焱门认识你父亲的···你父亲···”
“去焱门能活命吗?”
灵润微一皱眉打断了沧晏的话。
沧晏闻言垂头细看面前的灵润,这孩子有一双烈火一样的眼睛,仿佛能将她周遭的一切都焚成灰烬,面对灵润如此眼神,使他无法掩饰什么,便肃了肃神色,沉声道:
“我不能保证你可以一直活着,但至少···有一线生机!”
“我去!”灵润没加思索。
“···我娘呢?”
她急迫的看向母亲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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