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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与公交车

    不可否认,建筑社集中了被学校教育淘汰的精英。

    他们大都反逻辑,反知识,长于形象思维和幽默搞笑。他们生逢其时,那时候一度停止生产,集中闹革命。他们比搬运社的人们身体稍弱,文化稍高。搬运社没有高小生,他们有一个高中生。他们被裹挟在时代风暴中打倒一切,然后一切以自身为标准。搞的不少,写诗写小说,除了鲁迅,谁也不认。小说就鼓吹斗争,诗歌就天空大地红旗——事实上那时候只允许那样写。

    他们对哲学如对宗教般敬畏,虽然参加过工农兵学哲学小组的人很少,但年轻人的口头禅都是“我这是哲学,你不懂!”

    能歌的姑娘拼命飙高音,善舞的小伙子竟然脱光了在装面粉的大桶里跳黑人舞——伴奏是男青工们合唱的《亚非拉人民要解放》。有一个唱高了兴,当晚又喝了酒,就爬到水塔上写反标。结果被枪决——幸好是“陪打”,并不真正枪决,判个死缓。

    除此以外,他们无论干了什么都没有错,因为他们是不被斗争的阶级。

    他们的文艺宣传队男女跺脚,把舞台顿得山响,然后右手握拳,右前臂横放胸前,左臂尽量拉直后伸,右脚前跨,左脚后伸,摆好这个奔赴战场的造型,就有节奏地前前后后动,一边高声呼喊:

    “天下者,我们的天下;世界者,我们的世界!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然后又站起来,列队行进,照样把舞台顿得山响,口中有节奏地反复高呼:“斗私——批修,砸烂——四旧!斗私——批修,砸烂——四旧!”乐队就拼命擂鼓。

    一

    只有一个非常低调,他叫王才来——不知道他父母为什么要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他伯父王克柔,早年投身革命,原来在首都做官,但被揪出斗争,跟着他住的母亲——也就是王才来的奶奶——因“成分不好”被遣返回乡,但谁也不敢接纳她,于是住在山洞。其实那不是他的亲奶奶,他是他母亲改嫁后生的,他的生父是个船工。由于王才来的母亲是改嫁,建筑社为了严格执行阶级路线,仍然把他按“孝子贤孙”对待。

    那时候钻技术的人被人瞧不起,并且被认为是用生产冲击革命,而他认为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只有学技术一条路。

    他不仅“出身有问题”,而且是个独眼。在他童年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颗“日本地瓜”,他拿了一把铁锤,想要锤掉表面的橡胶,“日本地瓜”倒是没有爆炸,但弹起来的碎屑打瞎了他一只眼。

    他进建筑社,被分配在当时谁也不愿意去的泥工组。泥工组又脏又累,要么机器一样搅拌灰浆,要么机器一样往楼上运输材料,要么一天到晚码砖砌墙,要么在烈日下或者寒风里钉房盖。他干活最多,沉默寡言,对一切报以顺从讨好的笑。他的独眼很亮,张大瞳孔看一切,好像随时准备逃走。他小小的脸乌黑粗糙,他个子不是很高,但手长脚长。他不留什么头式,他觉得头式于他无意义,随便理发师傅给他剪个什么。

    他父亲是“领江”,在江河上引导着船行的航向,所谓“领江领江,好讨婆娘。领江发烦,就要翻船”。他父亲告诉他要好好学技术。他于是遵从父亲的教导,拼命学技术,居然从一个搅拌工和挑灰浆桶的苦力成为技术工人。

    可就是因为这个,有一天晚上政治学习的时候,他被社里两个壮汉押上主席台,要他坦白交待“右倾翻案,带头走白专道路”的罪行。

    老主任撇了撇他那胡子底下两片肥厚的嘴唇,“啪”的一声把会计刚念完的文件拍到桌子上,打雷似地说道:“想拿技术来专无产阶级的政,你娃娃还嫩了点!”

    台下打雷似地怒吼道:“坦白交代!”

    王才来盯着地面,表情茫然,他不知道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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