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知,但前日都督府送来请帖,请我大哥过府问话,我想起英睿都督在查相府别院的案子,那湖底里捞出的尸体听说是胡人,都督不会无缘无故请人去问话,我猜测大哥兴许与此案有关,于是便跟着一起去了。果然,那日都督问的正是当年相府别院园会的事,大哥说不记得了,都督便送客了。从都督府出来后,我因怀疑此事,便与大哥一起找了家酒楼喝酒,席间借故将他灌醉,试探着问了当年的事,没想到……真是我大哥!他竟通敌,我一时不能忍,责难他如此行径是不顾圣上、不顾朝廷、不顾恒王府!我当时极怕大哥连累父王和母妃,于是便说要揭发他,大哥怕被揭发后会祸及宣武将军府满门,因此便求我保守此事,他愿自尽,以保妻儿。”
“既如此,世子今夜又为何说出此事?”
“我与大哥二十年手足之情,他因我而死,我心里终究难安,母妃说的是,逼死兄长有违天理伦常,男儿行事当无愧于君父,因此今夜特来圣上面前请罪!大哥一时糊涂犯下通敌之罪,但还请圣上念在他尚且迷途知返的份儿上,饶过大哥的孀妻幼子!臣弟甘愿领罪!”步惜尘跪伏在地,慷慨陈词,泣不成声。
花厅里一时无人出声,只听见步惜尘的抽泣声。
夜风过堂,烛火急晃,人影叠叠,飘摇如鬼。
元相国往上首看了一眼,见皇帝垂首下望,盯着步惜尘跪伏的脊背,向来喜怒难测的眸底亦露出了沉沉杀意。
元相国眼底生出笑意,这时,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高氏先前说过的话。
“是吗?”花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音,众人转头,见暮青大步走进了花厅。
少年一步一步走向步惜尘,官靴踏在花厅冰凉的青砖上,脚步声一声不闻,却步步如碾过人骨,杀意无声。
“你说,步惜晟是湖底藏尸案的主谋?”她走到步惜尘身边,没有看他,只问。
“没错。”步惜尘直起腰来,却因仰头看着暮青而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他眉头刚皱,忽觉脸上刮来一道厉风!
暮青甩手,衣袖如掌,凌厉一扫!
啪!
步惜尘的半边脸被抽出一道红痕,这还不算,只听少年当头怒喝一声!
“放屁!”
一声如同春雷,炸在花厅里,闻着只觉耳疼头皮麻。
林孟拿官袍挡了挡脸,完了完了,又有人惹着这活阎王了。
步惜尘是恒王府世子,哪怕如今皇权势弱,恒王府也因与圣上的关系而维持着三分脸面荣光,宋氏将嫡子视作心尖子,步惜尘从小到大别说责罚,便是责骂也没受过,而今竟被生生挨了朝臣一记耳光,还被辱骂,这奇耻大辱怎受得住?
宋氏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暮青道:“放肆!圣上在此,你竟……”
“闭嘴!”暮青冷眼刺向宋氏,惊地宋氏一个倒仰,险些背过气去。
元相国脸色一沉,接着宋氏的话道:“圣上在此,你……”
“你也闭嘴!”暮青回头冷喝。
元相国的脸霎时铁青,他不是宋氏,不怕暮青这一喝的气势,起身怒道:“放肆!圣上在此,你君前失仪,该闭嘴的是你!”
暮青冷笑一声,“我君前失仪只这一回,你君前失仪好多年了。”
“你!”
“你若看我不顺眼,明日早朝罢了我的官,缴了我的帅印,我就闭嘴!不然,谁让我查案,谁让我练水师,谁用着我,谁就给我闭嘴!”
“你、你……”愣头青!这小子真是个愣头青!
元家在朝六百年,他自父亲赋闲时就见过朝中各色人等,但从未见过这么一个敢掌掴皇亲辱骂权臣的愣头小子!除了杀了她,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她畏惧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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