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好容易晴了两日的丹阳城,又开始不阴不阳了起来,淡淡的乌云笼在上空,也不知这雨究竟是落与不落。
我赶到南门的时候,正逢守军击退南疆的又一轮进攻。受了伤的士兵正被陆陆续续从城楼抬下,鲜血从担架间淌落,滴在丹阳城仍旧潮湿的泥土之上,蔓延出一条不甚明显的殷红血路。
痛苦的□□声不绝于耳,或许对于众人而言,求死不过是种解脱罢了。这般情景,愈发令我不安,急急忙忙下了马,撇开聚集在伤员身旁的人群,往城楼奔去。
昔日巍峨的城墙,如今已被鲜血浸染,一滴一滴浓稠的血液从墙砖的缝隙间滚落,流淌在青灰色的砖石之上,将墙壁的颜色染得更深。我有些心慌,拼命在聚集得无比紧密的人群中寻找着。
我从空地边寻到城墙底下,又从城墙底下寻到空地边缘,来来往往,若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寻了几次,直到又一轮鼓声擂响之际,我仍旧不曾找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倩影。
她到底在哪?
我望向插满了羽箭,淌血不止的楼头——如今除了那厢,旁处我已是寻尽了。定了心思,我匆匆卸了藏锋,直往楼头奔去。腥风裹着如同惊雷的鼓声,浑浊异常,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扬起大梁的国号,屹立在天地之间。
我找到了她。
她束了长发,腰系红巾,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地站在城墙的垛口处,张弓欲射。没来由我一阵恍然,似乎她从来都不是我印象中,隔着雨雾,翩翩然然立在延平桥头那个娇弱女子——也许我自伊始,便不该如此定论。
她冷冷瞥过我一眼,浑不理会,全神贯注地盯住城下,紧接着发出一箭,就在此时,楼头扬起一片高呼:“中了!中了!”
眼见着南疆军的攻势骤然弱了下来,城楼的镇南军民更是士气高涨,生生将潮水般涌上城楼的南疆军挡了下来。我猜安离玉方才那一箭,定是奔着阵前督战的将领而去。
“你来做什么?”
我正欲回答,冷不防瞟见一支耀着寒光的羽箭向她要害逼去。我来不及细想,飞身向她扑去,手护在她的脑后,转了身子将她护在怀中,倒落在了城墙冰冷的青石砖上。
安离玉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惶,但很快被她掩饰了下去,随后便想挣扎着起身。我施了几分力气,将她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无视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愤怒,抬手为她理去鬓间沾染的灰尘道:“自师父教习我武艺伊始,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我便能看见自己身披银铠,手执□□,屹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看三军在我脚下匍匐……”
“困于空门一十四载,我这般一腔热血,满心抱负都只能化作佛前青灯与无尽的经文——你可知我有多渴望若你今日这般,于这战场之上,挽弓策马,仗剑杀伐,纵使今日血溅这疆场,马革裹尸,我亦是甘之如饴。”
她避过我的目光,趁我松手之际,从地上爬了起来,抚过鬓间,像是不以为意地道:“与我何干?”
我苦涩一笑,遥想当日那句“你我从此不复相见”之言……是啊,与她何干。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已经死去兵士的染血长剑,随后奔上城楼垛口,狠狠向攀上城楼的南疆士兵劈去。
“你可曾想过,”她定了定神,反手再劈一人后,转身向我轻喘着道,“那一切可能并非梦境?”
并非梦境?
自安靖远挑明一切之后,我也曾想过,只是往事究竟如何,仍旧是不得而知。事关十多年前的滔天密案,我对安靖远的信任始终有限,故而迟迟未问。
从城楼的垛口看下去,南疆兵士正如顺着云梯,若蚁群般攀附在城墙之上,而他们脚下所踏的,便是乌泱泱堆积了不知几尺几丈的尸体。尸身服色各异,既有南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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