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捧上台的感觉早已习以为常了。三米高的戏台下是摆列整齐的圆桌,前来给高老太爷祝寿的各色人等都围坐大院,高老太爷那双眼睛早就不够用的了,余光里迎着答谢祝寿的宾客,更主要关注于戏台上的苏来。高怀远是个孝子,看得明白,招呼众人落座,手势里自然示意禁声了。四周安静下来,一阵鼓乐笙箫后,戏剧就开始了。苏来与师弟师妹合作了《西厢记》,说也奇怪,这烈日炎炎,竟然在这台上没有了任何燥热的感觉,说出这种感觉的是柳师弟柳子厚,他们演出一折后,回到后台,微微轻松一些。苏来方才醒悟过来,他也觉得纳闷,难道这太阳与干旱也要眷顾人家官宦老爷?小师妹柳莺莺没有说话,她是在想着心思,她永远都有心思,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心思。
阳光斜照到高家大院,刚才是直照,炙烤,片刻转了方向,应该是青睐有加。舞台上映照着一簇簇的三色花朵在火红的背景中显得分外鲜艳。再鸟瞰高家大院门外,绳头蝼蚁沾满黄土地c白土地c枯木c孤桥,若用毯子c掸子一抖,万千蝼蚁便跃入旁边明镜的湖水,尽管水位有些低落,但澄澈如此,蝼蚁巴不得如此,可大饱水福,叱裂的白牙c嚣张的嘴角塞满淤泥c草木c砖石c瓦片。近看,是一双双哀求的眼睛,一堆堆蓬松的体囊,他们似乎就拴在朱漆大门上,不走也好,死在这里,总比落在荒郊野外被野狗野狼刨了去得好。他们不愿意用暴民的手段去击打大门,并非是因为炮楼上的长枪,长枪上的刺刀,而是因为他们相信大戏之后,高老太爷一定会图个善缘给予他们以施舍的。耐心等待,耐心等待,母亲抚慰怀里的孩子,孩子倾听母亲的忧愁,老人瞅着天空发呆,天空也无休止地瞪着老人发闷。
高老太爷的那双煞白的大宽脸从来没有转动过丁点角度,想喝茶的时候,手在四处寻摸着,旁边的丫鬟赶忙递上。他望着台上的“崔莺莺”,有了心动,道:
“你说这苏来,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将一个‘崔莺莺’演得出神入化,真不知道他下半身是什么货色?”
他的一番话语立刻引起哄堂大笑,当然谁都知道这绝非有贬低的味道,更是有赞许的意思。
我们再来看高老太爷所宴请的宾客们,他们有穿制服的警察c佩军衔的将军c腰挎盒子枪的洋鬼子c戴着官帽的官员以及当地有名的绅士c地主。高老太爷身后的高怀远并不像他爹那般对这戏剧如此热衷,而是缓缓踱到一个身穿西装之人身旁。
“山本先生?”
“老爷,这场戏难得,有话咱以后谈。”那“西装”也如同众人目不转睛,耳不离戏,手不停地有节奏地敲击圆桌,发出轻微的韵律声。高怀远不悦。总之,在上下左右庭院c窗口c天窗和屋顶,聚集着又安静又老实又慈祥又善良的成千成百戏迷,对着戏台,对着天空,显得无上满足。
管家管和眼前的白光直扑到血红的天际,有了夕阳的味道,在窄窄的弯道尽头驶来两匹白马,上面端坐着两个少年少女,马蹄嘚嘚嘚敲地,鞍辔作响,放肆的喧声笑语传来。
“快开门,少爷c小姐回来了!”管和欢叫的时候有意提高了嗓音,为的便是利于高怀远听到。
“不行,那些贱民万一混入了土匪c流氓让他们回省城去吧!”高怀远的声音并不算大,并没有惊动看戏的观众,抑或他们无暇于此。
饥民尽在高家少爷c小姐眼中了,小姐不忍目视,眼袋堆上了黯淡,眉梢的喜色上了阴影,她道:“老师说,‘富贵不仁’看样说得便是俺们家,爷爷做寿,酒肉满香,十里外都能闻到,怎不叫人馋死,不要说老百姓们讨点口粮,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我们粮囤的稻米c小麦能损失多少,管和,你个奴才,不为爹爹积善行德的狗奴才!”
“你懂什么?你当自己是菩萨?听着,爹做事情是讲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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