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树叶在剧烈地抖动，我能听得见，离我们很近。”缪丽尔朝着天空说道，她的手指敲击着在草地间遍布的呆滞的岩石。所发出的轻微声响也如同这些岩石一样坚硬。

    “缪丽尔大人，您害怕吗？”利兰德盯着荡涤着涟漪的水面，问道，“请告诉我事实，但是我知道，您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这太令人难堪了。”

    缪丽尔垂下眼睛，手指也不再击打石头。“我害怕，甚至比去年的时候更加恐惧。格陵兰岛上只有白雪皑皑，那寒冷缓解了我的恐惧。但是到了这个时刻，无论做过多少准备，和你与奈尔斯练习过怎样的技能，都不能让那伪装的从容不迫变得真实起来。那些凄婉的音乐和这些雨点一样诉说着我的逃避是如此可笑，正如巴赫的音符间跳着嘲讽的舞蹈。”

    利兰德听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回忆起1742年的夏天，也就是十二岁那年，街道传着普鲁士刚刚签订《柏林和约》的消息。那时他曾经走过爱丁堡的挤满了绅士与贵妇们的剧场前，门前被缠绕上动人的鸢尾花，而从里面飘扬出来的音乐声，浑厚的是大提琴的声音。那是唯一一次他走在同人类一起走过的大街，因此他至今仍记得那角落里的雨水，剧院前赫赫写着“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这个德国名字，以及接下来是排列成长长一串的文字。

    “我们很快会回去的。”利兰德的脑海闪过迅速移动的画面，而他轻声喃喃道。

    “希望如此。”

    周围陷入了沉寂，但实际上无论是利兰德、缪丽尔，还是去刺探的奈尔斯都清楚，乞拉朋齐却依然暗流涌动。

    弗兰基·莫里森客气地告诉潼恩·芬戈，她最好乖乖待在这儿，待在这个巨大的榕树旁欣赏黑夜的景色。尽管潼恩·芬戈曾试图用“试炼”的制度来制止弗兰基·莫里森的管束与强迫，但那的确不起效，因为弗兰基·莫里森视她的抵抗为一场游戏。

    又开始下雨了，而且又是一场瓢泼大雨，周围的空气压抑、闷热得惊人。

    潼恩·芬戈一出生，到现在，寸步都未曾离开过英国。尽管有时她会想自己到了某个岁数时去挪威、西班牙或者奥地利，但是从没想过自己会第一个踏足的国家是印度，亚细亚洲的印度。任何一个生活在英国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吸血鬼，都不会对乞拉朋齐绵绵不绝的雨抱有什么好感。弗兰基·莫里森，这个难以捉摸的“参与者”使潼恩·芬戈的感觉更加糟糕。

    她恐怕自己的命运都要毁在他的手里，而他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得等等看。等一等，或许还能有什么机会。

    弗兰基·莫里森在漫长的光阴里学会了许多本领，那是潼恩·芬戈永远无法超越的，就好像——弗兰基·莫里森知道她在想什么，而潼恩·芬戈却对他束手无策。他对这种奇怪的胜利并不反感，还有些执拗的喜爱。

    索然无味的吸血鬼总会给自己找点乐趣。就好像是弗兰基·莫里森这样的做法，恰好弥补了他生活中的丑恶四伏。

    他敏捷地纵身跳到榕树的一根粗壮结实的树枝上，屈着自己的两只胳膊托着头颅，还悠闲地把一只腿架到另一只腿上。不过那这榕树的树枝躺着的确很舒服，弗兰基·莫里森“哼”地笑了一声。

    雨水顺着榕树的叶子落到他金得发白的头发里，他也不急于去抹掉它们，只是不时仰着头把盛血瓶中的血液往自己的嘴里灌一口。

    潼恩·芬戈实在有些无法忍受弗兰基·莫里森的自恃高贵和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她知道他根本没有要帮她的意思了。

    在看清楚这一点后，潼恩·芬戈就不再打算继续屈服下去，或者继续“服从”他的命令，这令她感到耻辱。因为听从一个指挥享受与逼迫的吸血鬼，这又算是什么？她把自己珍贵的尊严都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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