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5章 灯火阑珊处(第1/3页)  旧国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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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然拨动完最后一颗算盘,将账簿的尾页一翻,如释重负,他低沉的嗓音似是鼓舞自己,“欠舅舅的钱,终于要还清了。”

    婷芳端了一碗莲藕冬菇排骨汤走到景然身边,“赵医生趁热把汤喝了吧。”

    月光下的赵景然,仔细整理过后的胡须略显疲惫、落寞,一个从十七岁就欠下巨额内债的老男孩,用了可能是人生中最拮据却最渴望成功的十六年,一边积累知识增长才干、一边建功立业,一边时时刻刻谨记着劳动所得都将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这中间的压力和辛酸,实在不足以为外人道。

    赵景然和赵静怡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赵家是旧式家庭,赵老爷娶妻之前即已纳妾,但无论是比正妻先进门的两个妾室,还是赵静怡的母亲,都没能生下男丁,景然是母亲是赵家老太太在庙里求过签后,几经辗转,在花桥老家戴家村寻得的孤女,寻得那孤女时,竟与挂相上一致,在溪边为人浆洗衣物;戴姓孤女到了上海不出一月便有孕,一举生下景然,之后被遗弃在戴家老宅,三年后便染重疾去世了。而景然,明面上上是赵太太的儿子,在赵太太和赵静怡心里却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环境下出生的私生子。赵家给他安排了一条大概率飞黄腾达的官宦仕途,可他一来对日本学术氛围丝毫不感兴趣,二来也极为迫切摆脱赵家的摆布。

    他留洋之前,西医医学在留洋圈里极富盛名,他选择这学科时,正和赵家老爷、太太“事事要争头冒尖”的心思和做派,可赵老爷安排下来的用于景然留洋的学费和生活费每每经过赵太太的手里,都克扣了大半,赵太太的娘家胞弟魏礼安是个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的新新人类,却也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精于计算,魏礼安在景然十七岁起便资助其在美利坚的一应开销,起先,景然并不知道这些资助都在他所不知晓时用他所不知晓的方式标好了价格。所以,在美利坚,要帮小舅舅买股票、买烟草、买地皮、买一切赚钱的东西;回国后,开着西医诊所,帮小舅舅私下运送稀缺西药和中草药,搜刮民间药方合成某些特殊战时药品……就连如今风光无限的药厂,也是魏礼安在背后主导的大戏。

    赵景然来不及辨别汤碗里的药材,也顾不上品尝其中滋味,一饮而尽,又对婷芳客气道,“天色不早了,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婷芳原租住在士庆路的弄堂宅院里,后杨树浦的药厂开业后,便又搬到药厂附近的水厂宿舍人家楼上租住。水厂宿舍大多居住水厂职工,家家户户知根知底倒也方便,但周边除了厂房,便是荒地和正在施工的地皮,这一路回去,特别是月黑风高,确实需要多加小心。

    婷芳微微点头,却也先嘱咐道,“明早七点半,圣玛利亚医院有会诊。上午十一点,药厂股东会议,会议上要用的账目表我都已经处理好了。”于是又把账目表放在景然的办公桌上,客气道,“你也早点休息。”

    婷芳知道,景然并不想她见到他这种既喜又忧,还要自我感叹一番的颓唐模样,安排好工作,尽快撤离实为上策。

    秋夜凉风阵阵,她用新买的博柏利外套裹紧自己,似乎用自己的劳动赚钱买回的洋货会让人格外暖和。

    从药厂到水厂宿舍中间,有段路程没有路灯,路况坑坑洼洼,若这天白天下过雨,一不小心,极容易掉进水坑,且虽在公共租界的管辖范围,却实为郊区,施工地的散工输了牌、喝了酒,就极容易闹事,为着能顺利走完这段路,她自从随药厂搬迁到此,便再没有穿过她喜欢的高跟鞋。

    她捏着姜阿爹在苏州城里的洋货店里花重金买的英国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着,心想,还有一点点,走过这么一小段就好了。每每走到临近大门的那一刹那,她都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似乎在告诉自己,不管这一路多灰暗多泥泞,终有一个临时的港湾,为自己点亮;而那个明亮灯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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