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的酒杯毕恭毕敬推至司徒允身前,声音尖而细腻,犹似彩蝶翩跹。
由于角度的原因,内官只能窥其雪鬓长髯。虽看不清其整个容貌,但司徒允这个名字,他却是知根知底。
司徒允,黎桑三品官员,为三品之首。出生名门望族,世代官宦,其先祖是鲜卑族拓拔氏,秦朝王族支系,后来更姓司徒氏。三代为官的背景之下,亦有他的不幸,年少丧双亲,家族也因一场意外被付之一炬,司徒允自此流落于市井,亦无依无靠,然而天资聪颖且善于观察时局的他,八岁起于草莽间,自学成才。
十二岁那年,奸臣误国,十三皇子昶王即已逝的黎桑皇,一贬再贬,几乎沦为平民,司徒允却窥见其天命,与之同舟共济。
十五岁那年,南蛮入侵,黎桑倾覆,在司徒允的鼓励和帮助下,黎桑皇得以抓住时机,剿灭南蛮,惩处奸臣,最后夺得天下。
因此,顶着开国之士的盛名,司徒允官至三品,六十载春秋,太师之位一如初心,坚如磐石,六十年来从未动摇。
面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无论是漠沧皇还是邱内官都打心底里敬重。也因为如此有分量的一个名字,这杯御赐之酒,司徒允注定非饮不可。
邱内官双眼灿了灿,面色沉寂,手中金杯,一推再推。猩红的液体在金杯中连环激荡,杯中那层层凉意从杯璧一直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
朱红的轩窗外,雪影如瀑,管弦虽盛,但隐隐可以听见厚重的雪块杂乱无序地击打着琉璃窗的声音,由此可见,此时的浮屠宫估计早已被泼天的大雪强行桎梏着。
面对这样的冷峻的形势,长宴之上无人敢言,但在那些漠沧皇看不见的地方却早已炸开了锅,各种揣测窃窃私语沸沸扬扬。
“他怎么还不饮呐?”西北隅的青袍使臣回头探了探远处的战况,隔着一幕幕珠帘,长宴上那一张张脸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依据常规的尊卑秩序,可以估摸出个大概。
宴席首列,前五列为漠沧皇族,其后开始便是黎桑重要的官员,官员之首,便是太师司徒允,司徒允对坐着的人是三品御史大夫——秦枭,紧挨着的人是吏部尚书——季青云。
邱内官献酒的姿势仍旧僵持着,但始终不见太师司徒允始回头,看样子,这杯酒是不打算接了。
“谁人不知司徒允乃黎桑开国功臣,他一生忠君爱国,怎么可能轻易动摇?若是他真的饮了这杯酒,其他官员自当相随,如此一来,就等同于昭告天下,黎桑愿意从此归顺漠沧!”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非议宴会,紫袍使臣捏着手里的酒杯,作出假饮的动作,半张脸皆被衣袖和酒杯遮掩住了,只留有一双细腻的眼神在远处飘忽不定。
“但这黎桑不是已经成了漠沧的天下了么?漠沧君主为何非要赐这杯酒呢!现在倒好,本该喜庆的宴会竟成了明争暗斗的战场,咦......”青袍使臣撇嘴摇摇头,脸上满是悲凉与无奈之色。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漠沧君主虽用武力夺得了天下,但千千万万的黎桑百姓始终都不会低头臣服的,揭竿而起之士大有人在,且日月不绝,杀戮与暴力虽可控制一时骚乱,但终难定乾坤,这样岌岌可危的天下,漠沧君主的龙椅怎会坐得安稳?若能得司徒允及黎桑三品以上官员的忠心,一来可稳朝纲,二来可定民心。时间一久,漠沧君主便真正成了黎桑的新君!”
说罢,紫袍使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拉长着身子凑近青袍使臣,准备提酒。“我早就和你说过,这场宴会不简单,方才你抱怨上不了长宴,此时你该因此感到庆幸!祸福相依,福祸相依,就是这个道理。”
青袍使臣寐了寐眼,显然听得有些闷闷不乐,置身于这旷世美景之中,众人皆显得容光焕发,唯独他如梦似幻,像霜打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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