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思危闪动的眼眸里亦有水光,那双总是微笑的眼睛里满是被揭穿的不堪与惭愧:“……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从里面出来的是你们,真的对不起……我扶你们起来……”
他双手伸过来的刹那,宁姝从旁边破碎的枕头里抓出一把棉絮,朝他的眼睛洒了过去。谈思危不防,下意识挡住了双眼。
宁姝趁此机会从夏侯轻怀中滑出,游蛇般飘到了他面前,将藏于掌心的破铁片横在他的颈上,冰冷道:“这里地处荒僻,你应该不是步行而来,且这里与薛家祖坟相连,你为掩人耳目已不会正大光明地显露正脸,你给我把夏侯世子背起来,背上你的马车,立刻将我们送至南平王府!这一路上我手中的铜片会一刻不离地横在你的颈部主脉之前,你胆敢有一丝异心或拖延,别怪我不顾交情,叫你身首异处!谈思危,我说到做到!”
薄薄的铁片,毫不留情地在他颈上划了一道血线,谈思危从没想到一贯同他温和相待的宁姝,竟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更没想到他跟她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被迫昂起头受制于她,垂下的眼眸苦涩地望着她:“放心,你叫我做什么我便照做,我不会轻举妄动,你把铁片举低些,我要弯腰将夏侯世子背起来。”
宁姝发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他将夏侯轻负到背上,然后一步步从这片荒芜许久的草屋离开,登上了马车,然后又命他将夏侯轻小心放下。
车夫魂都骇飞了,刚要忠心救主,谈思危闭上眼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去驾车。
一路上,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宁姝一手持薄铁片贴在谈思危的颈上,不离分毫,一面分出心神用那双发红含泪的眼睛牢牢注意着伏在她膝上,完全失去知觉的夏侯轻。
看着不久前好不容易才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那微弱的生命力再次从他的躯体里倾泻而出,她在心里拼了命地呐喊,央求,请他再坚持坚持,只要再一个时辰,不,半个就够了!她有无数的话想从喉咙里喊出来,可是到了嗓子眼,却如失语般一个字吐不出来。
能做的,只是死命用手捂住他那个怎么都堵不住的血窟窿。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夏侯轻,难道你是忘川河做的吗?我命令你停下,别再流了,求求你快停下……
从前的冷静淡然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她将那块铁片再度割进谈思危皮肉里三分,疯魔一般朝着外头驾车的车夫道:“想要你主子活命的话,就给我再快些!我要这马跑得比任何东西都快!”
快得能追过他流逝的生命。
听到谈思危发出痛苦的声音,车夫心弦绷紧,赶紧挥起马鞭狠狠抽了一记,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更快地落下了蹄子。
也许过了很久,又也许仅仅是茶馆里一盏茶,说书人口中半场戏的时间,马儿拉着车轮飞一样碾过初夏最热烈的日头,碾过京城最热闹的街市,在旁人受惊好奇的目光里,终于嘚嘚停下,轰一声倒在南平王府的大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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