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帮马仔”从树林里钻出来。他腰间系着黑布,布面下隐约露出一杆洋枪的轮廓。他手里拿着片碎玻璃当镜子,挤眉弄眼片刻,捏出一副欺软怕硬的讨嫌神色。
金兰鹤的枪依旧没寻到。苏敏官心中有数。估计是看着贵重,被这些马仔拿去给洋人献宝了。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码头外,那艘灯红酒绿的娱乐帆船“酒神号”。甲板上,侍者端着托盘来来去去。船舱内传来管弦乐的声音。
他丢下酒瓶碎片,眼中寒光一闪。
他静静呼吸几口,然后小跑跃上码头。
立刻有人拦他:“喂,华人止步!你来干什么?”
苏敏官微微沉下脸,藏住自己面孔。
不过洋人对华人普遍脸盲,若非跟苏敏官交情“深厚”的金能亨经理等人,寻常洋人见过他几眼,未必记得住他具体样貌。
圆桌旁,怡和买办唐廷枢和宝顺买办徐润,两人正在友好地商议一块位于浦东的地皮的归属,也在留意门口动静。听得洋老爷顺口把自己开除大清国籍,两人都有些尴尬。沙发和酒是给洋人准备的。买办们纵然腰缠万贯,在洋人的地盘上也十分有眼力见,不做那僭越惹人嫌的事。
苏敏官眉尖不易察觉的一蹙,轻声反问:“洋人面子大?”
苏敏官顺从地拱拱手,捏着签好的合约,耐心等在走廊里。
看来不管多么能打的本土黑恶势力,到了洋人地盘,也只能被当奴才。
工部局巡捕房乐队,顾名思义,成员大多是在役外籍巡捕。到了中国人生地不熟,便组织一些会吹拉弹唱的,大伙凑个乐队,一起娱乐一下。
租界里的洋人全靠巡捕房罩着。巡捕房乐队闪亮登场,人人都来捧场。
尽管在苏敏官听来,里头的西洋音乐并不算悦耳。小提琴走调,单簧管劈音,长笛吹得满是口水声,那控制节拍的长号更是着急上火,好像个追捕逃犯的巡捕,一路下坡带加速,把整个曲子带得连滚带爬,刹不住车。金能亨经理坐在前排,正在和几位友商谈笑风生。他们手里拿着一把卸了子弹的细筒长火`枪,正在传看欣赏,啧啧赞誉。
远远一看,那缠着黑腰带的“老三”背着身,等候在门口。他似乎是因为语言问题,不愿和洋人交流,而是把合约递给仆人,仆人再拿来给金能亨。“深厚”的金能亨经理等人,寻常洋人见过他几眼,未必记得住他具体样貌。
苏敏官从袖中抽出合约,露出角落里的签名,晃了一晃。
“上海总商会……”林玉婵拧着眉毛思考,还不忘拉拉围巾,挡住脖子,“可是、可是我们方才派人去那里找过啊……”
唐廷枢端坐堂上,取了盖碗茶,吹一吹热气,睁开一双近视眼,打量这个秀气的少年僮仆。
“小林啊,看在你忠心为主的份上,我才多说两句。讲得多了,我不好做人,你懂?”
买办的资质良莠不齐。有些还能稍微客气一下,谈谈新闻时事;有些则急不可耐,露骨地催促:“敏官,今日这机会真是洋老爷开恩,错过了就没有下一个。你别再挑三拣四,咱们赶紧谈!这样,你先把你的意向说一下,想要多少比例的现银……”
“你的蒸汽轮船,我们旗昌洋行可以折价购买。”他财大气粗地说,“其余资产,随你处置。你要是想入股,我们也非常欢迎。你也看到了,半数的中国船主都已经选择了将资产寄托在外国洋行上,因为我们有更健全的法律和免于被清国官府随意盘剥的权利。这并不是卖国或软弱的表现,正相反,这是拥抱现代商业规则之举。如果你愿意,你依然可以管理你心爱的露娜——那原本是我们的密西西比号——而且会获得比以往多得多的收益,足以让你买下大宅和田产,娶它三五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或者做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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