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产量不及预期,当地棉花期货大幅波动”的消息,悄悄传遍租界各码头。
上海港原棉价格攀升至每担四两一钱银。
林玉婵说话算话,继续来到宝顺洋行收购点,又抛一百担,顺便给郑大佬带一盒凉果大礼包。
第三天,价格陡升,竟至每担四两八钱银子。洋商得知印度棉花全泡了水,欧洲那边纱厂订单催得紧,也只好咬牙吃货,互相开始竞争抬价。
林玉婵抛售棉花五百担。短工雇不足,自己亲自上阵,带上常保罗、红姑、念姑,大家一齐帮忙,监督着一包包原棉装上宝顺洋行的轮船。
深秋的冷风呜呜凛冽,大家忙得汗流浃背,人人脸上容光焕发。
常保罗一路上抚心口,心有余悸:“林姑娘,幸亏你没听我的话,幸亏上礼拜没卖……以后我闭嘴干活,再乱出主意你就当耳旁风……”
红姑念姑背棉花比男人多,每上一包货,都在嘴里喃喃嘟囔:“四两八钱,四两八钱,四两八钱……”
平生头一次,体会到“赚钱如流水”的感觉。
同时心想,博雅区区一个小本生意,都能做出这么大手笔。那些天天轮船来去的大洋行,库房里得堆多少银子?
林玉婵去签单取钱的时候,博雅所有大小伙计围在她身周,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郑观应手里的笔,唯恐他写错一个数字。
弄得郑观应烦得很,瞪一眼这个,又瞪一眼那个,想叫保镖赶出去几个,忽然又忍不住一笑,摇摇头算了。
全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不过也没人对这些乡巴佬侧目。因为在场的其他中国棉商,一个赛一个的比他们疯。有人当场兴奋出中风,被人抬去医馆的时候,嘴里还在含含糊糊的吆喝:“清货!清货!”
第四日,中国棉商后知后觉,从左近乡里蜂拥而至,竞相抛售,把价格拉下不少,降回每担四两银子。
林玉婵判断,在如此高价诱惑下,来抛货的华商会越来越多,棉田也会加紧采摘。价格不太可能再升上去了。
她果断把剩下的棉花一次出清。仓库全空,立刻退租。
房东也退得很爽快,甚至没有多收那剩下半个月的钱。因为有大批的乡下棉商,正排队租他的仓库呢。
扣除佣金和各中税费,回笼三千两银子,一下填平了之前的所有成本。
当然洋行是不肯一次付款的。林玉婵到手仅一半,另外一千五百两,约定年后结清。
她拿着这一千五百两,吩咐常保罗:“付孤儿院薪水。继续收第二茬棉花,咱们继续卖。”
如今没有前期投入的负担。只要收购价在每担二两以上,她就能赚钱。
而在印度原棉减产的阴云笼罩下,价格要回到每担二两,几乎不可能。
林玉婵跑到英国领事馆,给可怜的印度孩子捐款十两银子,然后在人和酒家包了个大厢房,请了当红的弹词先生,请博雅所有雇工员工大吃一顿。
-
-
“我好后悔,今天的价格是每担五两银子。我不该提前卖掉的……”
义兴茶馆雅间里,林玉婵咬着筷子头,祥林嫂似的一遍遍哀叹,嘴角却始终上扬,挂着满足的笑意。
苏敏官拨弄她手里的筷子,很配合地安慰:“你已经赚三千两啦,阿妹,知足常乐。”
“我真傻,真的,我本可以等到今天再卖……嘻嘻嘻……”
“好啦,买定离手,以后不要再去看价格。你已经获利两倍了……”
“我后悔……”
苏敏官站起身,客客气气说:“船运繁忙,我还有事。”
她赶紧拉他衣角,乖巧笑道:“我就是想听你讲话,没听够嘛。”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